强秦东来, 如洪水猛兽。
一辆马车载着三晋最后的君主匆匆穿过平原道, 驰向蓟城。
秦有一人, 名唤郑国, 乃是吕不韦在位期向嬴政引荐的水利师, 吕嫪两党之乱一起,吕不韦被发配回巴, 不久后嬴政赐酒令其自尽。
郑国却奇迹般地留了下来, 并为秦修建“郑国渠”,通咸阳水利, 保鱼米之安。
王翦攻魏时, 便携此人沿东来,魏国都城大梁本在黄河边上, 郑国熟谙引水之道, 只令兵士挖开几处缺口, 时值冬春交际, 黄河上游河段冰雪消融,登时决堤,洪水冲垮了大梁城防,秦军几乎不费一兵一卒, 便取得了胜利。
当夜洪水一发, 大梁便即告破, 魏王溺死, 龙阳君拼死抢出太子增, 带领三百亲卫仓皇北上。
太子增年仅六岁, 比赵迁更小了一岁,已是目前三晋中最年幼的君主。那夜被冰水一激,逃亡路上染了风寒,便发起高烧,裹着一张羊皮,脸色通红,睡在马车里。
龙阳君秀眉深锁,焦虑至极,眼看已逃出魏国,进入燕国地界,为今之计,只期望燕王喜能多抵挡一阵。
马车猛地一颠。
“仲父……”太子增醒了,虚弱地望向龙阳君。
龙阳君忙示意噤声,掀开窗帘望去,见平原道上已是全面封锁,远处更有小股秦国骑兵四处冲掠,打家劫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殿下。”龙阳君沉声道:“只恐怕我们来晚了。”
太子艰难地喘息道:“改道往齐如何?”
龙阳君道:“万万不可!我们必须留在燕国,不能再往东走,齐人只知空谈,楚人耽于安逸,此二国极有可能降秦。唯有燕人尚武,民风彪悍,方有一战之力。”
蓟城外。
春风跨过黄河,从滔滔大河彼岸吹来,围城秦兵井然有序散开,人墙延伸,每人面前的地上,隆起一小堆狼粪,以火引燃后,顺着风势送入蓟城。
灰茫茫的一片,狼烟遍野,王翦放火烧原,浓烟滚滚飘城中,四处都是两眼通红,被呛得流泪,大声咳嗽的百姓。
城外堆起掩体,预备迎接秦军最后的一波攻势。
“太子殿下!”
“太子来了——!”
城头守军奔走相告,太子丹一整袍服,缓缓提步登上城楼。三月南风迎面而来,将狼烟卷进蓟城内。
王翦驻马阵前,大叫道:“交出太子丹,开城门,吾王便饶了燕国百姓性命——!”
逆风中隐约传来一人的声音,听不真切。
“嬴政……酷秦……天下休矣……”
王翦侧着头,听了一会,想也知燕国不降。便猛然下令道:“儿郎们——架弩!”
十万秦兵嗨然应和,铁械上弦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太子丹咳得两眼满是泪水,喊道:“王翦——!我大燕宁可亡国灭种,也绝不降秦!”
太子丹双目通红,茫然地辨认着狼烟中的身影,灰蒙蒙的雾的彼端,像是有十万人,又似有百万人,触目所及,俱是黑压压的一片。
“田光。”太子丹喃喃道:“嬴政要的仅是我,你说我该不该降?”
田光猛咳数声,吼道:“如何能降!太子殿下!一国气节尽在于此,若要苟且偷生,又何以遣荆轲入秦?生有何欢?!死亦何苦?!”
太子丹闭上双眼,脸颊上满是泪水,吸了一口令肺部剧痛的浓烟,点头道:“若是师父在,他也绝不会降。”
田光勃然道:“容我为殿下开路,今日一战,田光便是最先死的人——!”
田光拔出佩剑,太子丹喝道:“如此便请田先生率军迎战,开城门!”
王翦喝道:“放箭!”
蓟城城门大开,上千骑兵随着田光冲向平原,利箭呼啸着平掠而起,哗然大喊的燕骑还未穿过浓烟阵,便已被尽数射翻在地。
“出战了?”王翦手搭凉棚望去,他尚且看不清对方是否已开始迎战,王翦眺望好一会,又道:“撤狼烟,攻城!留燕国东城门,不可逼其死战!”
倏然间,秦军后阵涌起一阵骚乱。
“怎么了?!”王翦猛地回头,见数百人一队骑兵,挑起魏国旗帜冲散了秦兵防线最薄弱之处。
龙阳君弃车换马,抱着昏迷不醒的太子增,引领亲卫三百余人,在秦军后阵来回冲杀!
“稳住!”王翦忙喝道:“合围!不可慌乱!”
“有援军了!”城楼上的太子丹窥见一丝希望,下令道:“开城门!骑兵出战!”
三百余人的兵马绝非王翦对手,只需调出数千人便可轻松将龙阳君的亲兵绞杀,然而燕军透过层层浓烟,只以为来了千军万马,全城欢呼,士气高昂。
顷刻间城门洞开,数千骑兵堪堪杀出,王翦腹背受敌,却是毫不慌乱,当即调集主力部队迎战太子丹,任由小股军力与魏国残兵在后阵厮杀。
太子丹冲出浓烟,一见秦军后阵大旗,心中登时凉了半截。然而情势已是骑虎难下,秦军千军万马冲来,太子丹只得硬着头皮迎战。
“姬丹——!”
龙阳君怀里抱着半昏半睡的太子增,朝着蓟城遥遥疾呼。
万马奔腾,两军悍然交战,燕兵登时被冲散,蓟城外的平原上四处俱是鲜血与碎盔,远处魏国帅旗已倒,龙阳君的亲兵更不住少下去。太子丹吼道:“你们退入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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