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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现实条件来看, “戈弗雷·诺顿”先生的确是位合适的结婚对象:他是个律师,收入稳定,为人绅士温和,对女士照顾有加。而搬到伦敦来的艾琳·艾德勒女士也是位得体的女性:她辞去了剧院的工作,每周只在体面的私人晚会上放歌, 深居简出, 鲜少交际。
这本应是一桩值得祝福的婚礼。
——倘若“戈弗雷·诺顿”先生的真实身份不是詹姆斯·莫里亚蒂、艾德勒女士也不是从巴黎迁到华沙又来到伦敦的安琪的话。
倘若, 这完全不是安琪一时兴起,想要送给侦探先生一份大礼的话。
安琪换好了衣服, 她急匆匆地推开房门, 环视四周。
很快,一辆和安琪一样着急的马车停在了公寓的门口。安琪甚至等不及马车停稳,径直跳到了车厢里:“快, 约翰!去圣莫妮卡教堂,要是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 我就赏你半磅金币(见注)!”
马车夫狼狈地整了整衣领, 他可是被临时喊过来的,用尽了最快的速度:“当然没问题, 你要去干什么,艾德勒小姐?”
安琪:“终身大事!”
马车行进之前,安琪打开了车厢的窗子, 透过窗口她迅速地扫过街道上的人们。马车夫、商铺伙计和行人人来人往, 教授说那位侦探先生就在其中, 搞得安琪的好奇心都要爆炸了, 可是仅凭这一眼的掠过,她根本找不到哪个才是侦探本人。
不过没关系。
因为他肯定会跟上来的。
詹姆斯·莫里亚蒂先于安琪一步乘坐马车离开,而安琪则要比他到的更早一些——结婚嘛,总得需要一些证件,安琪的公寓里可没有“诺顿先生”的证件。
她踏进教堂,神色仓皇且焦急,因而教堂中的牧师几乎是立刻迎了上来:“女士,您——”
“先生。”
安琪立刻走到他的面前,神情郑重。
“我要结婚,需要你的帮助。”
身着白色法衣的牧师被安琪的话语震了一下。
他上上下下重新打量安琪一番,年轻的姑娘表情认真、目光清明,她穿着得体大方,是当下伦敦最流行的款式,完全不像是什么疯姑娘。
“女士,”牧师清了清嗓子,“如果你需要举行婚礼的话,我想应该由两个人。”
“他马上就到!”
詹姆斯·莫里亚蒂紧跟着步入了教堂。
他换了身衣服,手中还拿着文件,和安琪一样神色匆忙。但停在牧师面前时,教授还是礼貌地先行拢好有些凌乱的头发,再颔首:“牧师先生。”
安琪当即挽起莫里亚蒂教授的手臂:“这是我的未婚夫,戈弗雷·莫顿。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牧师心生?”
“现在?”
牧师吃了一惊。
他在这个教区工作了数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当场结婚的。
看这对儿情人倒都是体面人,男性端庄得体,女性温柔优雅,尽管看上去有些年龄差,可只要嫁给一位挺直脊背的绅士,这都不是问题。越是这样,牧师越是疑惑:这样的体面人,理应拥有一个隆重的婚礼才是,而不是现在,两个人跑到教堂来,突然说,现在就结婚。
莫不是私奔的情侣吧?
牧师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婚礼不是这样办的女士,我奉劝二位再想想,要是真心相爱,这样潦草如何——”
“——不,我一分一秒也等不及啦,牧师先生,求求你!”
安琪哪儿有时间等,她不会在伦敦停留多久的。
“何必急于一时,”牧师耐心劝解道,“找个良辰吉日,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那不是更好吗?连个傧相都没有,我是不会帮助你们举办婚礼的。”
安琪:“只要有傧相就好了吗?”
牧师:“……女士,你在想什么?”
安琪:“会有的,上帝会帮助我和我的爱人。”
伴随着安琪明亮的眼眸和清澈的嗓音,第三位来客进入了教堂。
圣坛上的安琪和莫里亚蒂教授不约而同回过头,看向那位男士。
衣着潦倒、面容平凡,他就像是一位随意走走的路人一样晃进了教堂,直到发现圣坛上的三位统统将目光转向他时,那位男士才停住步伐,抬起头来。
触及到鹰隼般的眼眸时安琪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抓到你了,她想,侦探先生。
伦敦的传奇,故事里的天才,赋予维多利亚时代绚烂色彩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当然是他,否则一位平凡的人,怎么会有如此与众不同的眼睛?
安琪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拎起裙摆,走下圣坛,走都了这位先生面前。
“先生!”
她大胆地伸手,抓住了侦探的手腕。
在这个时代,安琪的行为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但她闪着光芒的眼睛和殷切的表情足以弥补本身的失礼:“我就知道上帝在看着我,请你跟我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臂在安琪的指尖僵硬了半分,且在放松之前维持了下去。很微妙的肌肉变化,却没逃过安琪的感官。
几乎完美无缺,要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安琪一定会被骗过去的。
她甚至有点可惜。
这张平凡的脸势必不是侦探先生本来的面目,他善于伪装,以至于安琪看不出任何异常。唯独那双眼睛,清明敏锐,透过他以路人呈现出的惊讶,仍然能够探寻到深思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