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大队扑了个空,一大队人马不得不又疲惫不堪地回到了王佐县城。Www.Pinwenba.Com 吧
想起这件窝囊事,山本余怒未消,一边气得在屋里团团乱转,一边歇斯底里地吼道:城里一定有叛徒,我们偷袭八路的消息,走漏了风声,有人出卖了我们。你们说,会是谁?
几个人听了,一时间面面相觑着,却又找不到一条合适的理由。
竹内中队长见状,稍思片刻,忙又上前一步报告道:山本中佐,我想一定是中国人,不会是我们皇军。
潘君,你说会是谁?山本把目光最后定在了潘翻译官的脸上。
潘翻译官不觉皱了下眉头,望了一眼山本,说道:也许,城内有八路的眼线。
山本想了想,便把目光从潘翻译官脸上移开,满腹狐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佐藤中队长这时也试探性地上前一步,说道:会不会是那个刘长山,他可是后来的,他的底细,现在我们也摸不清楚。
刘长山?山本中佐接着把目光又转移到潘翻译官脸上,问道:潘君,你看呢?
潘翻译官下意识思考了一番,说道:这个,这个不太好说,以前王大队长在时,也有过这种情况。
山本中佐摇着头,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认真地想了想。接着,冲潘翻译官说道:你去,把那个刘二给我叫来!
不多时,刘二就被带到了山本中佐的面前。
进得屋来,刘二抬眼看到了几个持枪侍立在那里的日本宪兵,见他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不觉心里一阵发虚,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便小心地赔着笑脸,向山本中佐问道:山本太君,你叫俺干啥?
刘二没想到山本的脸色说变就变了,他一边恶狠狠地望着他,一边大喝一声: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刘二一下神情慌乱起来,忙辩白道:没坏呀,太君,俺没做对不起您的事,不信你问潘翻译官,他可是公道人,你让他说,我这人咋样?
此刻,站在一边的潘翻译官,既不看刘二,也不看山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山本实在不想和刘二争辩什么,挥手冲几个日本宪兵说道:把这个刘二关起来,我倒要看看他说还是不说。
几个宪兵闻声上前,不由分说拉起刘二就往外走。直吓得刘二惊慌失措地一迭声地高喊道:太君,太君,我冤枉,冤枉呀!潘翻译官,你倒是说句话呀。
芍药的病一直没见好转。自从刘老炮把她从沈少夫那里带到城里来之后,他也一直没有腾出空来带她一起去看医生。这天,从后沙峪村返回到县城里,刘老炮见到芍药,仍是一副痴傻的样子,想想芍药这病,都是由于自己引起的,心里头便又多了一份愧疚。立时就请了济人堂的老中医,给芍药号了脉,开了几服中药,带回来煎服。
这天正午时分,刘老炮正亲自添柴为芍药熬药,一个小匪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报告道:当家的,不好了,刘二让日本人给关起来了。
刘老炮听了,腾地站了起来,问道:啥,你说啥?
那个小匪望着刘老炮,一字一句重复道:刘二,让日本人抓了。
刘老炮不由得骂了一声,奶奶的!刷地一下便从腰间掏出枪来,瞪眼喝道:兄弟们,操家伙!
不大会儿,刘老炮已经集合起了一群皇协军。得到刘二被日本人抓了的消息,一个个摩拳擦掌,嗷嗷乱叫着,发着誓地要和那些日本人拼了。
滚刀肉大声骂道:日他姐,这也太欺负人了!当家的,你发话吧,咋整,俺们都听你的。
磕巴说道:不……不……给他……日本……人卖命了。
众人一起喊道:大当家的,你就发话吧!
刘老炮看着这些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不由得一阵感动,猛地把头上的帽子摔在地上,众人见了,也一齐摘下帽子,摔了。
刘老炮接着又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遍众弟兄,说道:怕死的,站到那边去。
说着,他用手指了一指身边的一片空地,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走过去。
刘老炮放心了,接着说道:他们日本人说把刘二关起来就关起来,说我们是内奸,凭啥,咱们不跟他日本人玩了,走,找日本人算账去!
走,算账去!一帮人齐呼乱叫着,乌泱泱地就要往门外走。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传来了沈芍药尖厉刺耳的一声大叫,随后,一帮人就看见她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刘老炮的双腿,颤抖着身子一迭声地喊着:俺怕,俺害怕……
一帮人立时就变得鸦雀无声了。刘老炮低头望着哆嗦成一团的芍药,沉默了半晌,接着又缓缓抬起头来,望一眼高远的天空,不觉长叹了一声。慢慢地,他又低下头来,把枪重又放回到腰间的枪匣里,无力地说了一声:滚刀肉,去把潘翻译官请来!
滚刀肉大惑不解,眨巴着眼睛,望着刘老炮,问道:当家的,这就收兵了?
刘老炮不耐烦地大喊道:让你去你就去!
说着,弯腰把芍药扶了起来。
刘老炮一面让人去请潘翻译官,一面让手下的人各自散了,回身进得屋去,把已经煎好的药喂给芍药。
潘翻译官很快被滚刀肉请来了,刘老炮望着他,想了想,又如此这般地向他交代了一些什么,最后便拱起双手说了声:拜托了!
潘翻译官点了点头,不便久留,便匆匆走了。
此刻,刘二被绑在了审讯室的一根柱子上,浑身上下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了。山本站在一旁亲自督战,看着手下的两个士兵十分用力地鞭打着刘二。一鞭鞭抽在身上,刘二苦苦忍受着,不住哀求道:太君,你就是整死俺,俺也是不知道。
山本咆哮道:继续加刑!
说着,两个日本兵挥鞭又冲刘二打去。
潘翻译官这时走了过来,山本看了他一眼,鼻子哼了一声,说道:潘,你告诉他,他不说就是死!
潘翻译官看了眼有气无力的刘二,想了想,便俯首过来,冲山本耳语道:太君,我有个办法,先让他们停下来。
山本看眼潘翻译官,举了下手,两个拿着鞭子的士兵会意地停了下来。
接着,潘翻译官把山本拉到一个角落,冲山本说道:太君,把刘二打死,那些中国人就不会给太君卖命了,他是不是出卖太君的人还不知道,我看应该放长线钓大鱼,要真是他们干的,再一起收拾他们也不迟。
说着,潘翻译官向山本做出了一个将人掐死的动作。
山本说道:我们的秘密不能让八路知道,那样我们只能失败。
潘翻译官又说道:中国的古语是放长线,钓大鱼。捉奸捉双,到那时再下手也不迟,也许还能把城外八路的情报搞到手。
山本盯着潘翻译官,认真地看了一眼,点点头,说道:潘,我就信一回你的话。
举手又朝审讯室里的几个士兵说道:放人!
刘二从审讯室里出来,便被潘翻译官领到了自己的住处。进得屋来,潘翻译官忙又取了药水,小心地给刘二擦拭着脸上的伤口。刘二一边龇牙咧嘴地忍着疼痛,一边感激地望着潘翻译官,说道: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潘翻译官笑了笑,说道:你别忘了,咱们都是中国人。
刘二想想,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劝俺叔来投奔日本人,现在看来真是个错误,我好后悔。日本人像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好赖不分。
可是,刘二,你不会希望看到你叔和日本人闹翻吧。潘翻译官从床下的一只木箱子里拿出几件自己的衣服,一边递给刘二,一边问道。
刘二又想了想,说道:在这城里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了解日本人,和日本人闹,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就把衣服换上吧。潘翻译官望了一眼刘二,说道,回去,别和你叔说日本人打你的事。
那,我脸上这伤,瞒不住哇!刘二说。
就说这是自己弄的。潘翻译官说。
刘二说道:潘翻译官,我明白了,我知道咋办了。
潘翻译官一边在屋里踱着步子,一边又劝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和日本人闹,对你们没有啥好结果。
潘翻译官,你是个好人,我刘二记下了。
别这么说,还是那句话,别忘了咱们都是中国人。潘翻译官说道,我做这个差事,和你们一样,还不是为了谋口饭吃。
刘二望着潘翻译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几天来,胡团长一直在想念着那匹叫飞火流星的战马。这天上午,便与石光荣一起来到了老虎坡。两个人站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望着面前的那座坟茔,禁不住泪光闪烁。
坟前立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战马飞火流星之墓。
胡团长走上前去,摘下军帽,充满爱意地一边抚摸着那块木牌,一边喃喃说道:老伙计,老胡看你来了!
听胡团长这样一说,石光荣的眼圈也跟着红了,靠前一步,也摘下头上的那顶军帽,冲着马坟无限愧疚地低语道:飞火流星,俺石光荣没照顾好你啊!
两个人站在马坟前肃立了良久,回想着很久以前的那场战斗,禁不住百感交集。
那的确是一匹好马!每一场惨烈的战斗中,战士们总能看到它矫健的身影。那身影,就像是一团火,点燃着每一个战士的激情,勇往直前,奋力拼杀。可是,老虎坡的这场战斗又实在是太激烈了,战斗到紧要关头时,敌人的炮火几乎覆盖了整个阵地。正当整个战斗接近尾声时,不料想,一发炮弹突然就落在了它的身旁,骑在马上的胡团长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只听得一声长嘶,那匹战马轰然倒在了阵地上,整个身子鲜血淋漓着,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胡团长和前来营救的石光荣,望着那匹倒在血泊里的战马,禁不住悲痛欲绝。
老伙计,从长征到陕北,又到冀中,你救我的次数数不清,你是我老胡的战友,恩人,我这辈子都会记着你飞火流星。说着,胡团长蹲下身,从坟上抓起一把土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石光荣心疼地看着胡团长,发誓说道:团长,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一匹和飞火流星一样的战马。
胡团长听了,不由得感叹道:在我心里,什么样的战马也代替不了飞火流星。
团长,你和飞火流星的感情我知道,可你是团长,也不能没有战马呀!石光荣真诚地说道。
胡团长起身说道:飞火流星,它是我永远的战马。
说完,凝望着马坟,两个人缓缓举起了右手。
夜幕降临了。
山本正在翻看一份文件。近日来,日军连连扑空受挫,让他深感羞辱和郁闷,他已不知该如何向他的上级交代了。想到那些神出鬼没的八路军,山本的心里就像压上了一块石头。他要搬掉它,击碎它,把它碾成粉末。
山本一边翻看文件,一边这样想着。译电员手托电报喊了一声报告,走了进来。
山本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念!
译电员便站在那里,念道:冀中日本长官部来电,后天运输队给王佐县城驻军运送弹药物资,途经柳条沟一线,山本大队做好接应准备。
潘翻译官正要走进屋来,突然听到了这些,匆忙悄悄退了出去。
山本听完电令,若有所思地踱到一幅地图前,从那地图上寻找到了柳条沟的地名,回身便冲译电员说道:给日本长官部回电,山本大队会及时接应运输队,确保物资安全。
译电员应声走了出去。几乎同时,潘翻译官迎面走了过来,和译电员打了个照面,两人不觉对视了一眼,潘翻译官随即喊道:报告!
山本抬头把目光落在了潘翻译官的身上。潘翻译官靠近一步说道:太君,刘二那里我已经安顿好了。
山本点了点头,却并不发话。
潘翻译官接着说道:太君,早点休息,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可就在这时,山本却又把他叫住了:潘,你等一下。
潘翻译官回过身来,见山本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一边走着,一边狡黠地问道:潘君,你看我给皇协军那面增加岗哨,严密监控刘长山会怎样?
潘翻译官故作认真地想了一下,望着山本回道:也好,不过,不能让刘长山有察觉,否则,他会有二心。
山本也望了一眼潘翻译官,并没有说话,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地被胡团长带领的一小队人马悉数缴获到手。很快打扫完战场之后,一群人也便兴高采烈地赶着几辆载满物资的马车撤出了阵地。
眼前发生的这一场决战,被**阵地上的沈少夫尽收眼底。
沈少夫放下望远镜,叹息一声,接着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妈的,便宜都让八路捞去了!
谷参谋长的心里头也觉得有些难堪,接了沈少夫的话说道:团座,虽然咱们没有参战,可这地界是咱们的防区,咱们不能眼睁睁让八路捞到好处哇!
沈少夫想了想,说道:通知队伍撤出阵地,警卫排跟我走!
说着,沈少夫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忙忙赶下山去。
不多时,沈少夫打马赶上了八路军的队伍,见了胡团长,忙翻身下马走了过去。胡团长见沈少夫走过来,问道:我们仗打完了,你们怎么才来?
沈少夫却并不回答,看了一眼车队,顾左右而言他道:胡团长,看来收获不小哇!
胡团长听了,表情立时凝重起来,说道:这都是拿战士的血换回来的,我们八路军死伤十几个人。我本以为你们**也和我们一起出手,全歼了护送的鬼子,可是,谁承想啊……
说到这里,胡团长摇了摇头。
沈少夫的表情一下变得尴尬起来,想了想,说道:是啊,我该为你的死亡士兵致哀。
说完,便摘下头上的帽子,低下了脑袋。
石光荣已经从担架上苏醒过来,听到两个人这样说话,忙从担架上欠起身子,冲胡团长说道:团长,我说过,国民党的部队靠不住,这种人少跟他废话,咱们走!
沈少夫戴上帽子,看了眼躺在担架上的石光荣,似乎有些关心地说道:石连长也受伤了,伤势不轻,看来得养上一阵子了。
石光荣没好气地回道:我这伤和你没关系,别猫哭耗子假慈悲。
沈少夫淡淡一笑,目光从石光荣身上移开,落在了王百灵脸上,但紧接着,看着那几车军需物资,冲胡团长说道:胡团长,这些战利品,打算怎么处理呀?
这些枪支弹药,正是部队所需要的,八路军比不上**,我们装备差,咋补充也赶不上你们财大气粗的**。胡团长直言道。
胡团长,话不能这么说。沈少夫心有不甘地说道,虽然我们24团没参加你们的战斗,但俗话说得好,这意外之财,总得见面有一份吧。
哟嗬,感情沈团长这是来打土豪来了?!一听这话,胡团长把眼睛瞪大了。
沈少夫望了一眼胡团长,又笑了笑说道:不是打土豪,胡团长你想呀,这柳条沟一带可是我们24团的防务地带,你们在这里把日本人劫了不假,要是上峰知道你们把这些东西从柳条沟带走,上峰肯定骂我沈少夫无能。胡团长你说呢?
躺在担架上的石光荣听不下去了,一骨碌从担架上下来,指着沈少夫的鼻子大叫一声:沈少夫你放屁,打日本人时你们24团的人去哪了,什么防务?你以为这柳条沟是蘑菇屯呢,都是你家的地,说咋的就咋的,敢分我们的战利品,门儿都没有!
说完左手从腰间掏出枪,往腿上一蹭,子弹哗啦上膛,枪口直对着沈少夫。
**警卫排长见状,大喊了一声:操家伙!就见二十几个枪口纷纷对准了八路军。那情形,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胡团长扫视了一遍那二十几个**,又看了一眼沈少夫,轻蔑地笑了一声:哟嗬,动家伙了?来吧!
说着,哗啦一声也把枪掏了出来。眨眼之间,两军枪口对枪口对峙在了那里。张排长一个眼色递给了小伍子,几个人会意地点了一下头,便绕到了**身后,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沈少夫一见大事不好,忙挥手制止,放下软话道:胡团长别急呀,买卖不成合作在,我这不是和你们商量嘛,上峰怪罪下来我好有个交代。
**警卫排长见团座这么说,也便挥了挥手,让士兵们把枪放下了。
石光荣仍是余怒未消,听了沈少夫的话,不屑地说道:别上峰上峰的,吓唬谁呀,要物资没有,要命石光荣有一条,过来拿吧!
说到这里,石光荣身体上吃不住劲,感到又是一阵眩晕,站立不稳倒了下去,王百灵和几个人忙又七手八脚地把石光荣抬上了担架。
胡团长不想和沈少夫再多啰唆什么,便最后说道:沈团长,咱们是友军,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有啥意见咱们都向上级反映吧。走人!
胡团长朝队伍一挥手,便继续往前去了。
沈团长眼巴巴地看着八路军远去,追赶了两步,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道:物资不给,军医得还回来吧?
石光荣忽地一下又从担架上撑起身子,咬牙瞪眼恶狠狠地望着沈少夫,说道:姓沈的,你听好了,不打鬼子,啥都没有!
沈少夫听了,像根木桩一样,一时呆在了那里。
前来接应的山本大队长最终还是来晚了一步。望着阵地上还没有燃尽的烟火和日军丢盔弃甲扔下的十几具死尸,一股无名火蹿上来,山本禁不住暴跳如雷,大声喝骂道:浑蛋,我们来晚了,又让八路占了便宜。
山本十分狼狈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收拾面前的残局。
沉默了很大一会儿,山本掉转马头往回走。竹内中队长一边挥手冲手下的士兵和伪军喊道:撤,回去!一边紧紧跟在山本的屁股后面,生怕哪句话把他惹恼,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那一队日本兵在前头走着,刘老炮和他的皇协军在后头跟着。这时,刘二打马从队尾追上了刘老炮,十分解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声:真是活该!
刘二脸上的伤痕依稀可见。
刘老炮骑在马上,望了一眼刘二,摇晃着身子附和道:日本人这是没事找事呀,在城里待着多好,非出来瞎折腾一圈。
刘老炮说这话时,嗓门儿有点儿把握不住,刘二急忙扭头提醒道:叔,你小点声,别让日本人听见。
刘老炮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他妈就是要让日本人听见,他把你抓了这账还没算呢!
刘二忙又宽慰道:叔,俺不是没事嘛,日本人就是这德行,能忍咱们就忍吧。
你能忍,我可忍不了。刘老炮说着,一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骂了声:妈了个巴子!
暮色降临的时候,在八路军驻地的一间民房里,王百灵正神情专注地为石光荣做手术。此刻,一盏马灯吊在房顶上。昏暗的灯光下,王百灵手握着止血钳,一张白皙的脸上已经沁出了汗水。卫生队队长白茹和护士小凤在一旁为她做帮手。
手术进行了好大一会儿,王百灵用钳子从石光荣的身上夹出了一颗弹头,放在了小凤手中的托盘里。小凤胆小,听着那弹头放进托盘里的声响,吓得不敢去看,整个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
王百灵嘘了一口长气。白茹忙为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完了吗?白茹问道。
真悬呀!石连长的命可真够大的,两毫米,再差两毫米就伤着动脉了。王百灵余悸未消地说道。
几个人听了,几乎同时呼出了一口长气。
小凤,快去通知胡团长,石连长的手术做完了。白茹冲小凤喊道。
小凤这才睁开眼睛,放下托盘跑了出去。
此时,胡团长正在那间权当手术室的门外心急火燎地直打转,见小凤一边从屋里跑出来,一边喊他,便急匆匆地进了屋。
站在石光荣的床前,一眼看到石光荣脸色苍白,还没从昏迷状态中苏醒过来,胡团长声音一下变得嘶哑了:为了那匹马,差点要了你石光荣的命,石光荣,你这是何苦哇!
他右臂的子弹离动脉就差几毫米,要是真伤了动脉,他现在就不会躺在这儿了。王百灵望着胡团长说道。
胡团长认真地看了一眼石光荣,不无担心地问道:你看他的脸色这么差,用不用输点血啥的?
王百灵说道:血倒不用输,石连长身体底子好,不过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倒是应该的。
胡团长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走出门去。一眼看到小德子正和小凤在门边说着石连长的话,张口喊道:林孝德!
到!小德子一个立正,望着胡团长。
胡团长说:从现在起,你照顾石光荣。
小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问道:团长,咋照顾哇?
照顾个病人还用问我?胡团长不高兴地反问道。
小德子认真想了想,突然一拍脑门道:就是多给他整点好吃的,补身子呗!可是,团长,啥算好吃的呀,黄豆算不算?
胡团长训斥道:我看你脑子里进水了,就知道黄豆!
小德子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喃喃地表白道:咱们团就剩下点黄豆了,别的也没啥好嚼谷了。
这个我不管,反正你想办法弄点好吃的。胡团长说道:给石光荣补身体,补不好,我找你算账。
转天,王百灵来到病房为石光荣换药。此时的王百灵外套着一身护士服,正端庄地站在他的床前,微笑着望着他。石光荣睁开眼睛,望见了两条长辫子,紧接着,似乎被阳光刺了一下,就又把眼睛合上了。但是,也仅仅持续了两秒钟的时间,石光荣再次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一直紧盯着王百灵,不动了。
王百灵冲石光荣莞尔一笑道:石连长,该换药了。
石光荣盯着王百灵那两条长辫子,眼睛仍是一眨不眨。
王百灵又说道:石连长,该换药了!
石光荣终于听到了王百灵的喊声,慌忙问道:你,你说啥?
王百灵银铃般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问道:石连长,你是不是耳朵也受伤了?
石光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道:没,没有哇,我耳朵可好好的。
说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王百灵一边给石光荣换药,一边说道:石连长,那次我和小凤跟伪军遭遇,还是你救了我们。
石光荣看着王百灵的两条大辫子,那两条辫子因王百灵转身换药,碰到了石光荣的身上。石光荣喃喃着说道:小事,小事。
王百灵帮石光荣缠完肩头的纱布,一边笑着一边又说道:这可不是小事,那次你要是不那么巧出现,我和小凤说不准会怎么样呢。
石光荣不说话,他看着王百灵很灵巧地把辫子甩在了身后,他的目光似乎也被牵得一飘一飘的。
药很快就换好了。王百灵收拾好药箱,挎在肩上道:石连长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其他伤员。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石光荣突然叫了一声:王军医……
王百灵立住身子,回头看着石光荣,不知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石光荣想了想,小心地问道:你是被俺赖下的,你,你还回24团吗?
这确实是一个严肃的问题。王百灵思忖片刻,转身又走回来。她想,她应该把心里的想法对石光荣说明白,说明白了,石光荣也就放心了。
王百灵站在了床前,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竟被石光荣一把捉住了右手。王百灵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她试图挣脱掉那只大手的束缚,可是,石光荣却暗暗用了些力气。王百灵不动了。
你啥也别想了,俺石光荣指定不让你走,你要是回24团,俺还把你抢回来。石光荣不容分辩地说道,要是沈白食不让,老子就跟他拼命。
王百灵听了,淡淡地笑了笑,爽快地说道:石连长,我从医学院毕业,就是想投身抗日的。哪支队伍抗日,我就跟定哪支队伍。
石光荣不由得一阵惊喜,说道:真的?王军医有你这句话俺心里就有数了。24团你看到了,他们一枪不放,他们可不是真心抗日,俺们独立团那是打鬼子不计后果,这你也看到了。
王百灵点点头,说道:来独立团这么多天了,我什么都看在了眼里,要不然我早走了,你石连长是拦不住的。
石光荣目光不舍地望着王百灵,半晌说道:王军医,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王百灵慢慢抽回石光荣握着的手,侧头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你,有知识,有文化,还懂打仗,你这人不一般。石光荣说,俺石光荣喜欢这样的女人。
王百灵微微笑道:石连长,你休息吧,我得去看别的伤员了。
石光荣望着王百灵的眼睛,突然说道:王军医,你参加独立团的事俺跟团长说,以后你就是咱独立团的军医了。
王百灵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病房。
石光荣兴奋地一挥手,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出了一头的汗水。
就在这时,小德子用茶缸端了一缸子鱼汤,热气腾腾地走进来。他一边进来一边大呼小叫地喊道:连长,鱼汤,有鱼汤喝了。
石光荣望着小德子,惊喜地问道:哪来的鱼汤?
小德子说:刚才俺和团长下河摸鱼,团长说得给你补补,这样才能好得快。
石光荣使劲嗅着鼻子,说道:嗯,真香啊!
这可是俺和团长摸了一上午的鱼。小德子放下茶缸,从床上扶起石光荣,急忙又说道,连长,那你就快趁热喝了吧!
石光荣接过缸子,正一点一点细细品味着鱼汤的滋味,胡团长走了进来,开口问道:咋样?鱼汤好喝不?
石光荣放下缸子,说道:你来得正好,团长,我正要让小德子去叫你。
叫我啥事?胡团长说道,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养伤,别的你都不用想。
石光荣说道:王军医要参加咱们独立团,你快给她弄身衣服,她以后就是咱们独立团的人了。
胡团长听了,不由心里大喜道:真的?
石光荣说道:她刚才亲口说的,她说谁是真心抗日,她就跟谁。
胡团长一下又顾虑起来,问道:那沈少夫那面咋办?
石光荣一仰脖子:管他咋办呢?王军医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她想参加哪支队伍就是哪支队伍,管他沈少夫怎么想呢!
胡团长笑了,望着石光荣说道:石光荣,你这是给咱独立团办了件大好事。
石光荣摆摆手,说道:这好事你先不要说了,说小德子吧,别让他照顾俺了,他粗手大脚的不中,让他去照顾你和那匹马吧。
胡团长认真地说道:你没人照顾怎么行,动也不能动,走也不能走的。
石光荣忙又答道:团长你放心吧,这里不是还有医生和护士吗?
胡团长想了想,没说什么,就走了出去。
胡团长紧接着找到了卫生队队长白茹。他想让她替他想想办法。石光荣的伤这样重,没个专人照顾他实在有些不放心。既然石光荣不希望小德子留在他身边,那么,整个卫生队谁照顾他合适呢?
胡团长说话不绕弯,见了白茹,指令性地说道:我那警卫员不行,他是个大老爷们,照顾不了伤员,你派个护士去照顾石光荣吧!
白茹听了,面露难色地说道:团长,我知道石连长是你的爱将,到这养伤应该照顾,可我们的护士人手不够哇,伤病员几十口子,比石连长伤重的就有十几个,我们这真忙不过来,没法给石连长特殊照顾。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在你们卫生队我能有啥办法?胡团长说道,独立团不缺人,可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扛枪打仗行,这照顾人的活,他们都干不了。
白茹认真想了想,片刻,喜形于色道:石连长不是结婚了吗?桔梗那姑娘对石光荣真心实意的好,结婚那次我们都看见了,为啥不把她找来照顾石连长?
胡团长望着白茹,笑了起来,说道:白队长你说得对,我咋就忘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兴冲冲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