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藏与杀(1 / 1)

御妖 织锦 2830 字 8天前

藏与杀

这一前一后,两相交杂,青凌才听了两句,便知不妙,也无暇多看那梅清筠一眼,立时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与那碧裕如的距离更拉大了些——先前梅清筠都不曾对碧秀瑜如何,现下亦不会如此,倒是这碧裕如,真当自己是一回事,先前也还罢了,现在还敢挑衅,真是不知死活!

她正是想着,梅清筠亦是一声暴呵:“够了!”她的目光落在碧秀瑜的身上,看得她面色一片惨白,无言相对,只垂下头去,没有再说什么话。Www.Pinwenba.Com 吧青凌见着心中微微一顿,就又瞧见梅清筠转过头去,目光刺在碧裕如的身上,冰冷入骨,森然欲噬。

碧源生的面色立时一阵铁青,他原不曾拦住妹妹裕如的话,已然知道不妙,此时看着梅清筠如此神色,身形一动,便要拦在妹妹的身前,梅清筠却忽而冷笑一声,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里透出来的一般,轻飘飘阴森森,道:“果真是有胆气,竟是连我也是算计了。好、好、好!”话音落地,她也不理会在前面拦阻的碧源生,伸手虚空一抓,那碧裕如便似一只断了翅的鸟,倏尔被提起来,落在她的手掌心之中。

碧裕如的脸色雪白一片,唇边血痕斑斑,仿佛真个明白了此时的处境,面上有些惶恐,但等着她瞧着青凌的身后,这些慌乱又都化为愤怒,她的脖子落在梅清筠的手掌心之中,竟还断断续续地大笑,又道:“哈哈!就算、就算你、你杀了我,又、又怎么样!她、她就是、利用你罢了!若非你、你爱这个,我又那贱货有仇,你以为、她会勾搭上你?”

说完这话,碧裕如的目光直瞪瞪盯着青凌,仿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只嗬嗬着从喉咙之中憋出最后一句含含糊糊的话:“你、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话音方才落地,梅清筠目光森然,倏然用力,她面色一时铁青,瞳孔扩散,竟就是耷拉下脸,再无半点儿声息。

“裕如!”碧源生原是趴在那里,竟难以起身的,见着如此境况,打起最有一点气力,飞扑而上,却被梅清筠一击而飞,重重摔在树上,一连将十数株大树都是撞得拔根而起,东倒西歪,才在地上翻滚了数下,昏阙了过去。

碧秀瑜一时反应过来,眸中珠泪涟涟,口中一声:“族姐!族兄!”神色惶恐之极,竟要爬过去查探,却不曾往梅清筠处看上一眼。梅清筠见着她如此,神色越发得冰冷僵硬,脑中闪过先前碧裕如所说的事,心中痛恨至极,一时盯着青凌半日,方硬生生转过视线,又往碧秀瑜身上看了半晌,才一字一句,道:“从今而后,若是再让我见着你,必定要了你的性命!”

闻言,碧秀瑜浑身一颤,面色惨白,倏然转过头,却是正对上梅清筠那没有一丝情绪,如霜似雪般的眸子。她整个身躯都仿佛僵硬了一般,竟说不得半个字,原本有些铁青的脸,竟紫涨起来,一双眼睛亦是瞪的大大的,充满了惊恐慌乱之色。

梅清筠心中倏然一痛,却咬着牙扭过头去,竟自离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想来在她眼中心里,自己就是如此的,从头到尾,她都是虚与委蛇,不曾有半丝动容过!

青凌站在一侧静静瞧着这般局面,只觉得这梅清筠的背影透着苍凉,而那碧秀瑜,浑身上下却俱是悲凉。她微微抿了抿唇角,再往那碧裕如的尸身上看了两眼,又瞧了瞧远处并无半点声息的碧源生,慢慢走到碧秀瑜的身侧,扶起了她,低声道:“此时却说不得旁的,只节哀而已。梅小姐处,日后再好生解释,未尝不能回转,只是你小心行事,万勿存了今日的心思。我与他们原有夙怨,竟也不能呆了,且善加珍重。”

说罢,她与碧秀瑜塞了一瓶丹药,扶着她坐在那里,而后便告辞离去——这会儿却不是多呆的时候,谁知道呢碧源生伤得有多重?谁又能保证,那梅清筠彻底离去之后,那碧氏的族众不会一拥而上?早点儿离去,方是正道。心内这么想着,青凌亦是迅捷,不多时便纵跃而去。许是因为这一场变故,竟也没个妖拦阻,青凌心中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又见着熟悉的景象,立时寻了一处护卫,且将事情粗略说了一通,他们自会处置去。

此事如何,青凌也是不提,只在心中打了个回转:那碧源生只怕是要身受重伤的,说不得下一场比试,自己或许……不,不对,碧源生的修为乃是化形期,而那梅清筠,却是种魂期,后者击飞前者,何等干脆利落。轻描淡写间,碧源生便是重伤的模样。这等差距,想来也是存在于自己与那碧源生之间的。若是自己心存侥幸,必定不得好!罢罢罢,总归认输而已,又能如何。

如此,青凌越发无心理会这事儿,只预备在这几日好生休整一番。不想,她不理会,那边儿却是不能,只在比试日之前一日的清晨,倏尔有妖拍着门,声音极大,却又透着凌乱。她心中诧异,起身问了一句,只听到低低的抽泣之声,透着眼儿瞧了瞧,竟是碧秀瑜!

对于这般神展开,青凌半晌没回过身来,还是那敲门声惊醒了她,当即心中不免有些懊悔,许是先前自己那一番安慰的话,方招来今日的事。只是,一来这碧秀瑜倒也是可怜可爱的,青凌并不十分忍心;二来,梅清筠虽是气恼而去,可她却有真心实意在的,否则不能那般悲痛,若真个拒了这碧秀瑜,谁知道那梅清筠怎么想?竟还是保持合适的关系,略略结下个善缘比较好。先前依然如此,现今亦是妖这般。

由此,青凌略一沉吟,便将门打开,又打量了碧秀瑜两眼,就把她往里头让,道:“这是怎么了?竟是憔悴了许多?”

这话确实不假,她见着碧秀瑜的头一回,那是个秀美娇丽的女孩儿,虽身形娇弱了点,却是神清气宁,眸光流转,自有一派柔美恬静。现今却是双眉紧蹙,唇白面青,特特是那一双秀美如秋水般的眸子,竟是肿得如同核桃,又布满血丝,瞧着便是痛哭了许久方是如此的。且她行走之间,摇摇摆摆,大有弱不胜衣之态,神不守舍之意,竟是失了魂一般。

青凌瞧着心中亦是有些发酸,暗暗道:碧裕如已丧命,她在碧氏那里必定不得什么好,而梅清筠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回转,想来两处都是冷漠相对,她方至于如此。

只是着件事情,她虽是明白内情的,却是深知不能插手其中——到底,梅清筠也罢,碧秀瑜也罢,不过是萍水相逢几次而已,又不是那等至交好友,连疏不间亲这四个自也说不得的关系,何必管这个闲事?至于碧氏,更是没得提的。此时好生与这碧秀瑜说谈半晌,安慰安慰,也就是了。

存了这等心思,青凌面色温柔,眸光亦是十分柔和,只拉着碧秀瑜到了一侧坐下,方拍了拍她的手,叹息一声,道:“可是梅小姐存了怨怒,竟不愿见你?”

碧秀瑜的眼泪珠子簌簌而下,呜咽两声,却是低微犹如猫儿,着实让人心中酸楚。

青凌见着如此,也是明白,自己说对了。这也是常理,不管什么人,若是遇到自己这样的事情,都要怀疑恼怒的,何况梅清筠这样的出身,必定从未遇到这样的事情,恼怒之情更甚,她不免思量一回,方与碧秀瑜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日我听了一回,虽明白了些症结,却不知道来由细故,也是心中糊涂,颇有些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缘故?我虽是无能,却还能出个主意的。”

听得青凌这般轻言细语的安抚,碧秀瑜的泪眼依旧,又抽泣两声,方哑着声音,低声道:“她,竟是不愿见我了……”由此,渐次说出一段事来,却是与青凌所知所想差不离。只是末了添加了一件事,着实让青凌变了脸色:“什么!出族!”

青凌霍然起身,看着碧秀瑜那惨白的脸,心中一时复杂之极。半晌过后,她才是眸光转冷,口中道:“寒翠碧氏倒是好意思,那碧裕如自取死路,还想着将你填了进去!你现下,又如何想?”说到这里,她瞧着碧秀瑜那越发孱弱的模样,心中由不得一阵恼怒:到了现在,竟还这般软弱无能,平白被欺负了去,真是可恨可悲!着实只能有八个字可描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碧秀瑜垂着头,半日不曾言谈。屋舍之中静默了许久,青凌才听到她细弱低微的声音,道:“不过一死而已。”说到最后,声音越加颤抖,仿若是琴弦在风中微微一颤,透出别样的虚弱来。

“然后呢?”青凌的声音简短而有力。她瞧着碧秀瑜,目光冰冷如霜雪,刺得她忍不住一个哆嗦:“为了那么一个卑劣阴毒的玩意儿,你就要让亲者痛,仇者快?他们为什么要你出族?你出族之后过世,谁会悲痛?他们先前利用你的容貌、感情,现今连着你的死,也要利用,你却半丝不知?梅小姐待你如何?难道你伤了她的心一回,还想让她伤第二回?”

碧秀瑜的神色一点点变化,半日后,竟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呆立当场,直瞪瞪看着远处,呐呐道:“怎、怎么会……他、他们、他们是我的家族亲眷……”

“那又如何?哪怕小妖族,也有成千上万的族众,多一个你,少一个你,又有何妨?那碧裕如不过身后有族长罢了,她的死,碧氏族长不能奈何得了梅小姐,方迁怒算计到你身上来。他可是记得你也是姓碧的?他可是记得,原就是他的好女儿自取死路,百般逼迫你的?你如今还想着死,岂不是趁了他的心!”

青凌说的干脆利落,那边儿碧秀瑜亦是目光发直,许久之后,她忽而手指头颤抖起来。而后,她猛然攥住手,豁然抬起头,看向青凌,那目光里竟透出逼人的锋芒来。

青凌心中一凛,却不曾说话,亦是直面对视,并无半点动摇之色。但她分明能看到,对面的碧秀瑜虽是浑身颤抖,但她的神情,她的目光,仿佛在一瞬间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竟透出森然之意。这样的碧秀瑜,虽依旧是那一副孱弱的模样,却让人心中发颤,而非恨不得上前再踩一脚。

“叶姑娘。”碧秀瑜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微微一顿后,接下来的话竟犹如平静的湖面,透出异样的平静来:“既我出了族,寒翠碧氏原不要我这个族众,也还罢了。前番种种恩怨,我心中有数,他们到底养了我一场,日后我将历年所耗费的族中物资折合晶石送回,我便与他们再无干系。只是如今,我想着从新寻一处屋舍,可否请您帮我寻一处?日后,我必定竭力相报。”

她说的淡淡的,目光亦是沉静,仿佛深潭之中的水,冰冷而又幽深。

青凌静静瞧了她半晌,方到了里屋,从中取出一枚三品晶石,而后出来交给碧秀瑜,轻声道:“你若是有这等决心,何妨住在那里,瞧着他们的嘴脸又如何?这里是妖术府,并不是那碧氏的族地!只是日后你生活所需,一时不免有些筹措艰难,我只能借与你这些,如是还有不足,再无我说便是。”

碧秀瑜听得这话,心中酸楚,面上却并无动摇之色,伸手推却,而后缓缓着道:“不,我不想再见他们,否者,我难以忍受心中的煎熬。我依旧、依旧从心底想着自己是碧氏的,便不能再呆在那里。哪怕此时痛下决心,日日见着他们,亦是动摇。却不如暂且搬出去——我不如叶姑娘你果决,只能这样,一点点地了断……”

“你我虽有些地方肖似,但性情不同,遭际亦是有些细微的不同,倒也说不得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的。”青凌叹息一声,瞧着碧秀瑜依旧神色沉静,她思量半晌,倒也不强求什么,收回了那晶石,只道:“说来我们这边儿,前面一点,却有一处空着的屋舍,你搬过来倒也使得。想来澜姑娘也不计较这个,我与她说一声,再与护卫提一提,想来也就合适了。只你的东西,却要去那里搬出来。”

碧秀瑜听得这话,起身深深一礼,而后方告辞。

青凌将她送到外面,又寻了澜敏说了几句,不多时便将此事办得妥当。当夜,碧秀瑜便入住那一处屋舍之中。青凌见状也不打搅,自去歇息不提。

梅清筠得知后,半日不曾说话,只打发了报信的妖出去,自己独自靠在椅子上,沉沉思量。

而另外一面,碧源生却是越加恼恨,他睁着眼盯着在自己身边站着的少年,目光冷冽:“把那一丸冰凝火丹与我。”

“族兄!”那少年吃惊不已,眼睛瞪得溜圆,口中亦是结结巴巴,道:“冰凝火丹虽有大效用,可两日之后,却要受尽折磨,且得耽误修行一年,方能回转,或许,还会将境界跌落下来……”

“不必说了,我自是能耽误得起这一年。现今我亦是化形期的高阶,亦是不会跌落境界。若是今朝不曾将那叶青凌诛杀,日后必成为我心中枷锁!”说到这里,碧源生顿了顿,目光转而悲凉起来:“裕如虽是种种不好,却是我疼了十数年的妹妹,家中父母兄长素怜爱于她。如今我不能护住她的性命,难道连为她报仇雪恨都不能了?那叶青凌连碧秀瑜亦是敢出手相助,为着什么?不过是嘲讽轻蔑我等而已。既如此,我便让她知道,我碧氏旁的不能,杀了她去还是容易的!”

听得这话,少年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有默然而已。碧源生见状,却催促不断,软硬皆施。少年亦是无法,只得顺从。他起身到了内室之中,照着碧源生的话,从一处取出一个瓷瓶,而后小心地递与碧源生。碧源生取来怔怔瞧了半日,方心下一定,拨开玉塞,从中倒出一丸冷香扑鼻,色如乳脂的丹药,塞入嘴中。

丹药入口,便似一股寒水倏然而入心肺,继而一种火辣辣的热力立时从内里焦灼起来。碧源生面上一阵抽搐,冷汗一点点从额间迸出,须臾过后,口中忽而呕出一口黑血,而后七窍亦是有些黑血渗出,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手上青筋暴起,口中亦是惨嚎起来。许久过后,他方是猛然一颤,双眼大睁躺在那里,体内的灵念犹如数日前的一般,径自圆滑如意,但他的面庞却一片惨败,浑身上下乃至脸庞俱是冷汗淋漓,连着他身上的被褥亦是被浸透了。但他的心中,却渐次有一种别样的欢喜,渐次升腾而出:这样、这样就好,叶青凌,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想到这里,碧源生目光一冷,手指在床榻上轻轻一捏,一声极为轻微的砰声之后,一捧木屑倏然在空中飞起,而后渐渐落在地上。

Baidu
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