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 月光如水银泻地, 绘出满院清辉。
简陋外院, 两名男子相对而立, 一者剑眉星目, 宽肩窄臀,身如松柏, 目光如炬;一者玉质金相, 虽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却自有一番风流气韵, 若比起前者只在气势上略输几分,但已是非凡之姿。
此二人在朦胧月色中相互对视, 一人怡然自若, 一人戟指怒目, 空气沉闷, 静默无声。
柳锡辀猛然上前,挥拳往那悠然无惧的男人脸上招呼,柳锡辀本就不曾习武,如今更是体虚无力, 此拳一出, 下盘不稳, 力度欠足, 对完颜煦而言自是可以轻松躲过, 但他却不偏不倚, 硬生生接下那一拳,嘴角顿时溢出血来,也不去理会,直直看着盛怒的柳锡辀,勾唇一笑道:“这一拳是我活该,但绝不会有下次。”
柳锡辀不言,定在原地,又看眼前男人那不可一世的嘴脸,仍是恨不能食其骨,割其肉。
完颜煦吐出一口血沫,以手背蹭去嘴角血渍,傲气如常。“你若想她安心,便好好过你的日子。少给她添堵!”
“哼!你有何脸面说我?若不是你,楚风怎么会死?阿九又岂会受这么多苦?不过是仗势欺人,强取豪夺,如今又要用我来牵制她吗?你他妈算什么男人?”柳锡辀大怒,又是一拳,却被完颜煦轻松挡开,止不住后退数步,撞在门栏上。
“她是本就是我的女人,堂堂六王府正妃,又何需牵制?我承认,当初是我霸道专横,但本王绝不后悔。姓柳的,你口口声声为她好?又何曾护得了她?我警告你,最好给本王好好活着,否则,你们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呵…………你这算什么?威胁吗?懦夫!你除了要挟辖制还会什么?嗯?”
完颜煦抓住柳锡辀衣襟,狠狠道:“姓柳的,你想干什么?逼我杀了你么,啊?”
柳锡辀被掐得几近窒息,却仍旧是笑,嘲讽道:“你杀了我,趁着阿九还未动心,以此绝了她的念头,你们之间再无可能,也免得她以后受苦。”
“哈哈…………”完颜煦松开手,大笑着拍了拍柳锡辀的肩膀,面色却阴沉得骇人,“你还当真是她的好哥哥,真是…………处处为她着想,好,真是好…………”
“我不会动你,本王会让你好好活着,你要睁大眼睛看好了,本王与阿九,是否当真没有好结局!”
语毕,完颜煦一推手,将柳锡辀丢开,转身快步离去。
“你根本不知道她活得有多苦!”柳锡辀对着完颜煦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大吼。
跨出的脚步顿了顿,他低声自语,并未回头。
“我知道她苦,但我陪她一起苦。”
回到厢房,烛火还未燃尽,他挑开床帐,见莫寒若孩童般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埋在被褥里,乌黑的发丝铺满了枕头。他侧身坐下,撩开遮在她脸上的被子,手指滑过熟悉清丽的面庞,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倦怠,忍不住俯身抱她,却见她若猫儿一般在他怀中拱了拱,咕哝一声复又睡去,恬静安详。
他轻轻叹息,脸贴在她温热的侧脸上,有些无力,又有些满足。
为什么,这世间竟无一人真心祝福你我。
阿九,你可知道,我也有累的时候,可你,何曾给过我力量。
莫寒谁的迷迷糊糊,只感觉颈间温温热热,有些痒,揉了揉眼,忽见一颗硕大的头颅,不由得一惊,身子往后挪了挪,便见完颜煦猩红着眼,毫无焦距地望住她,墨色瞳仁中隐匿着从未流露过的挣扎与迷茫,那般不知所措的模样,如孩童般让人疼惜。
她心口微酸,轻轻回抱,却听见他在她怀中发出沉闷的声音,语调之中掺杂着难掩的酸涩和苦楚。她不知道,他也有不堪忍受的时刻,他也有承受不住的事情。
他说:“我知道,你大概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一直以来,她不愿做攀援的凌霄花,他却执意要用他的高枝托起她。
她只想与所爱的人分担寒潮风雷霹雳,而他却执意要为他挡住所有风雨。
她不领情,因为那不是她从小渴望的爱情,也因这是一场注定的悲剧。
但,是否有人说过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就不肯说那句美丽的誓言,不要因为也许会分离,就不敢求一次倾心的相遇。
无论如何,他是不应该去爱的人。
他们从相遇开始就是错误,始终错误。
所以,不可以,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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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柳锡辀一家人在郓城安顿好,道了别,片刻都未耽搁便上路。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北而去,莫寒早已适应这样复古的交通工具,此刻还在做着剥鸡蛋这样的技术活。
方才在郓城大街上见有老婆婆卖煮鸡蛋,便买了几个,一来带在路上填肚子,二来…………
剥好的鸡蛋滑腻非常,还有些烫手,她险些拿不住,忍者烫握紧了递到完颜煦眼前,努努嘴示意他快接下。
完颜煦没伸手,理所当然地低头准备直接吞了,哪知莫寒突然收手,令他扑了个空,不由得皱眉瞪她,不满道:“这是做什么?还没长大!”
“谁说是要给你吃的?”莫寒撇撇嘴,欺近了,把热乎乎的鸡蛋贴在他淤青的嘴角上来回滚动,“我倒要问问你几岁了?奔三的老人了,还跟人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