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疑惑。
是关于薛云童的。
犹记薛曜在狱中被判处斩首之时,身为人子的薛云童曾多次徘徊于刑部大牢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探望。
最终,还是在李正一的激将法之后,薛云童才下定决心,让李正一向自己父亲薛曜问关于他母亲的事情……
而且。
就在喝了薛云童食盒里的酒之后,薛曜居然在刑前……中毒而死。
整件事情颇为蹊跷。
李正一不愿意相信是薛云童干的,可无论如何,这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又不得不让人这样去揣测。
只不过,疑惑归疑惑,终究也不好放到眼下这个境况来质问薛云童。
再看薛云童。
他也不打算再瞒着身份,遂果断地取下面纱,忽地转过身来,用颇为犀利的眼神望向李正一,冷声问道:
“你既知是我,为何如此淡定?”
李正一却轻声反问道:
“为何不淡定?”
听到这般轻松的口吻。
薛云童握紧了手中的剑,咬牙道:
“不怕我杀了你?”
李正一再次微微笑道:
“为何要怕?”
“若你要杀我,那日在叶家小院,你又何必从屋顶刺客的箭下救我?”
“还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新开岭洞口时,那支绑有机关地图的箭,应该也是你射来的吧,还有……”
话音未落。
只见薛云童眼皮微颤。
眉头紧蹙,瞪着李正一。
与此同时,薛云童脸上的表情也有着说不出的感觉,接过话茬,怒道:
“少自作多情!”
“我与你之间,只能是不共戴天,没有任何余地可循,即便你所言不假,我也不过是遵从师命罢了……”
看到薛云童这不愿意承认的样子,李正一只是浅浅一笑,转移话题道:
“你既承认我所言不假,那便好,对了,方才你说要带我们去见劝叔?”
听罢此问。
薛云童强忍住心中的怒意,睥睨怒视后一言不发,转身便出了门……
李正一和杜萧杳相视一笑,顺势一把抱起小辞年,一道跟了出去。
走了约摸一两里路。
才行至北面山间的一处小亭。
这亭子小而精致,却也算是峰回路转,还能渐闻水声潺潺……颇有些像欧阳修笔下《醉翁亭记》中醉翁亭。
只不过。
这阮云山入目过于冷清,缺了些欧阳修笔下“太守与民同乐”的乐趣。
远远看去。
一个醉醺醺的背影映入眼帘。
不出意外的话,此人便是王劝。
且从他放浪不羁洒脱的状态来看,与那日他们在题名居偶遇之时所见相较,倒是无甚差别……
仍身着简陋破衫,一手握着酒壶,一手轻轻地搭在右腿上,整个人歪着,头枕着亭柱,好似在眺望远方。
一股江湖气息扑面而来。
这时。
薛云童走上前,恭敬地拱手说道:
“徒儿拜见师父!”
听到薛云童的声音。
王劝仍侧身歪着,喃喃自语道:
“你们来了?”
又过了两秒,王劝微微坐正了身子,放下酒壶,却带着酒气笑道:
“快过来……坐!”
李正一放下抱着的小辞年,和杜萧杳一道走进亭中,郑重地拱手道:
“晚生见过劝叔!”
这时候。
王劝这才缓缓起身。
可许是喝酒过多,醉意太浓,刚起身便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见状,薛云童急忙上前扶了一把,王劝咧嘴一笑,拍了拍薛云童的肩膀,然后,扭头看向李正一,轻声笑问:
“你俩……没打起来吧?”
李正一没有犹豫,摇头回道:
“劝叔多虑了,云童老弟乃淳厚之人,不至于和我打起来的……”
尽管李正一如此说。
王劝还是有一丝不放心,又扭头看向薛云童,略带严肃地问道:
“云童,当真如此?”
薛云童埋下头,余光看向李正一,却碍于自己的师父在身边,不敢发作,只得再次拱手,挤出一句话来:
“师父教诲,徒儿时刻谨记于心,自是不敢有违师命,惹出祸端……”
听罢。
王劝又轻拍了一下薛云童的右肩,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难为你了……云童,你把辞年这小家伙带回小院去,陪她玩会儿!”
薛云童点点头,领命而去。
眼见薛云童好不容易才抱着极不情愿离开的辞年小家伙走远了……
一时间。
小亭子里只剩下了李正一、杜萧杳和王劝他们三个人,面面相对。
王劝又坐回小亭柱前,挥手道:
“你俩随便坐,不必拘谨!”
杜萧杳并未着急坐下,而是问道:
“劝叔,需要醒酒不?”
王劝却大手一挥,朗声笑道:
“我才没醉……杜丫头,你可是知道劝叔的,我的酒量好着呢!”
杜萧杳微微一笑,应道:
“那倒也是,劝叔的酒量那可是这些年练出来的,可以和阿耶一比……”
听及此。
李正一有些惊讶,小声嘀咕道:
“谁能喝得过……我老丈人?”
毕竟,姚府那个僻静的小院子里,满屋的酒坛子和千杯不醉的杜少府,在李正一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在李正一看来,关于喝酒这事,怕是没有谁,能与杜少府一较高下……
谁知。
这话,被王劝听了去。
仅仅一秒,王劝不服气地说道:
“杜丫头,哪日把你阿耶叫过来,我要和他一决高下!”
话音刚落。
三人互视一眼,不由得笑了起来。
片刻后,众人笑罢。
王劝忽地严肃起来,也好似醒了些酒,看向李正一,郑重地说道:
“我听说,陛下已经下旨,马上要册立你为大周皇太孙了?”
李正一叹了口气,点头应道:
“确有其事,只不过,这一切的一切,实非我内心所愿,但凡有得选,江湖和自由才是我的最爱!”
王劝欣慰地笑道:
“看来,我没有帮错人!”
李正一微微一愣,追问道:
“劝叔,方才听薛云童说,之前他在暗中出手相助,都是您让他做的?”
王劝轻轻点头,笑道:
“是我让他去的!”
“只是终究有些难为这傻小子了,从常理来看,你可是薛家的仇敌!”
李正一继续追问道:
“可他不是已去润州上任了吗?”
王劝摇了摇头,轻声回道:
“他并未去润州,而是私下请辞,转身便回了洛城,来寻我了!”
“我让他暗中护你周全,起初,他是很不愿的,直到那日,他亲眼看见新开岭满洞的兵器,才作此抉择!”
李正一疑惑地问道:
“劝叔如何得知新开岭之事?”
王劝双目眺望远方,沉声回道:
“一个故人……告诉我的!”
李正一更疑惑了,再度追问:
“故人?”
王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此人……你也认识!”
李正一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只是,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王劝便又喝了口酒,继续问道:
“要不要见见他?”
李正一几乎没有犹豫,回道: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