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

当年，聂家到底发生了何事。

就算聂安因大唐战败一事被卷入军械案之中，可当时……

李弘虽已薨逝，但极其疼爱李弘的李治尚在人世，且在皇帝宝座之上，纵算聂家之事，的确事关重大，但想来，若是李治有心庇护，当年之事应该也不至于毫无回环余地吧？

可是，聂语谨为何要如此匆忙地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宋瑶？

而且，宋瑶和李瑞成又为何会如此匆遽地带着襁褓中的李寻，当即离开了河北邢台，转而去了天高水远的益州，从此，过上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然而。

最想不明白的。

还是当初那伙手持“密令”的蒙面人，究竟是谁？又把聂家上上下下的这么多人……带往了何处？

他们都还活着吗？

思及此。

李正一看向老翁，说道：

“老方，那我外公呢？”

老翁眼里带着感伤，悄声回道：

“主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奴也是两眼一抹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好折返回洛城，又找到小姐之前让我去找的那个公子，这才知道，老爷听闻聂家上下无故失踪，竟急火攻心，当时就吐血身亡……”

稍顿了顿。

老翁又继续说道：

“可我始终不甘心，既然小姐最后有去过李府，且在匆忙间掉落了一只耳环，那便说明，少公子有可能还活着，或许就是被托付给了李家夫人！所以，这些年，老奴虽是孤身一人，却一直在各地辗转，找寻少公子的踪迹，可终归还是势单力薄，遍寻不得……好在如今，竟真的让我寻到了！”

说及此。

老方双手合十。

发自内心感激着上苍。

其实，从老方拿出那只耳环的那一刻起，李正一在心里，就已经把对老方的不信任，抹去了绝大部分……

而且开始接受。

老方就是聂家故人。

此时此刻，李正一迫不及待地想从老方口中，知道更多关于聂家从前的事情，最要紧的是，他很想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年轻时候的事情……

就算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可对自己母亲的故事，李正一和杜知邻一样，都有着难以放下的执念……

想及此。

李正一手中紧握着剑，忽地想到，方才老翁见这剑的神情很不寻常……

便看着剑，轻声问道：

“老方，这剑是聂家的？”

老方点头应道：

“少公子，这是老爷的剑！”

“外公的剑？”

李正一微微一怔，脱口而出。

犹记得，路清言曾说过，像这种规制的剑，应是出征统领的将帅才有，为何老方会说……这是聂安的剑？

正此时。

老方接着说道：

“老奴记得真切，这把剑是从太老爷手里传下来的，故而老爷很是珍视，这么多年，从不轻易示人……为何如今，会在少公子手里？”

李正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关于这把剑，我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它是一个神秘人留给我的！”

老方愣了愣神，自言自语道：

“神秘人？”

稍过两秒，接着说道：

“说来奇怪，老奴也遇到了一个行踪诡秘的神秘人，现下想来，若非有人暗中指引，今日老奴也不可能来这南市，还与少公子相遇……”

听到此处。

李正一没有继续追问。

他已经猜到，这藏在暗处策划这一切的人，应该就是巫马实的人……

看样子，他们费尽心机，是想要引着李正一与聂家故人相见，说不定，当年聂家人失踪的事情就与他们有关……

而这时，老方却缓缓拿出一张纸来，恭敬地递给李正一，轻声说道：

“请少公子过目……”

李正一接过这张纸，疑惑道：

“这是什么？”

打开一看，这张薄薄的纸上，赫然写着一行很是娟秀的字：欲知你家少公子之事，可回洛城静待之。

顿时明白了一切。

这张纸上的字迹，与巫马实在雪楼留下的“微风拂面，鸟鸣幽涧”字迹如出一辙，由此可见，绝对是这个巫马实躲在背后，牵引着整件事情的发展……

虽不知其目的。

但隐隐可以窥见其野心。

然而，这个话题不宜聊得太深，李正一遂决定换个话题，便轻声问道：

“老方，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一定要如实相告！”

老翁点头，坚定地说道：

“少公子，老奴定知无不言！”

李正一指了指老翁身上的几根零零星星的鸡毛，好奇地说道：

“听我的两个小老弟说，不久前，你们曾因为一只鸡而发生了一些摩擦，还特地帮你找了好久……”

说到这儿。

李正一看向老翁，接着问道：

“这只鸡，对你很重要？”

老翁点了点头，凝神说道：

“回少公子的话，其实这只鸡对老奴来说，并无什么特别重要之处，只不过，如今世道复杂，老奴不得不装作一个痴痴傻傻、蛮不讲理、甚至有些跋扈的老头儿，唯有如此，才能在这洛城有一丁点立足之地，否则，就连三岁孩童都敢欺负这把老骨头……”

听到老翁这话。

李正一其实很能理解，作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他深知，世道如此……

比如，杜甫那首流传千古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就曾写到过，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老方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洛城，处境自然不会太乐观，所以，他装傻充愣，也或许是在多年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的一条铁律，只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疯子或者痴傻之人，那么，别人反而会对你敬而远之……

俗话说得好。

不要和疯子吵架。

因为当你和疯子吵架的时候，别人可能会分不清，到底谁是疯子……

可很快，李正一又转念一想，老方不是聂家扈从吗？怎会沦落至此？

因此，他诧异地追问道：

“老方，你不是扈从吗？”

听到这个问题。

老翁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良久，他才缓缓沉声说道：

“主家出事之后，没多一年，老奴便不慎从疾驰的马上摔下，晕厥了好几日，若没有叶家兄弟相救，我恐怕已经瘫痪在床，无法下地行走了……”

凝神片刻。

老方又接着叹息道：

“和从前相比，老奴这两条腿，算是彻底废了……如今，人也一日老似一日，更是没用了，若不使点手段，怕是谁都敢欺负到我头上来。所以，上回多有冒犯，请两位公子多多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