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传宁犹豫片刻。
还是点了点头……
武三思眉头皱得更紧了,反问道:
“所以,这两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不要找人暗杀于他?”
武传宁眼神坚定,点头回道:
“阿耶,您真的不能杀李正一,他将来对我们定是大有用处的!”
听罢。
武三思面带忧色……
很明显,他内心踌躇,颇不放心。
片刻后,武三思起身叹道:
“传宁,你的意思,为父都明白……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为父想把你嫁给他,不过是觉得此人有才,且可趁机拉拢宋家。可如今看来,不管他有无投靠李旦,他都和李家走得太近了……而且,你难道不觉得,李正一这小子很邪乎,甚至,危险得紧吗?”
武传宁听罢。
只是沉默,没有说话。
少时,武三思又自言自语道:
“陛下好像很信任他,不仅给他刑部手令,让他重查旧案,就连兵权之事都会听他的劝言,不过三言两语就能撺掇陛下,削了我们武家的兵权……可见,此人绝非‘恃才傲物’那么简单!不得不防啊……”
而武传宁却面露犹疑,小声回道:
“或许,姑祖母削兵权,别有用意,并非只是听了李正一的劝……”
听及此。
武三思立马追问道:
“传宁,你这是……话里有话?”
武传宁有一丝心虚,低头应道:
“阿耶,孩儿不过是猜测……”
武三思半信半疑。
深深地看了武传宁一眼。
然后,缓步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摘下她的面纱,意味深长地说道:
“传宁,你现在是为父唯一的寄望,甚至是我们整个武家最后的希望,为父能不能翻身一搏,甚至将来坐上皇位,就全指着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
武三思一直看着武传宁,目光炯炯里,好像是饱含了期待与信任。
听罢,武传宁没有多想,而是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郑重地回道:
“阿耶,女儿都明白!也从不敢忘记,您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
武三思这才欣慰一笑。
过了几秒。
他躬身扶起武传宁,又笑道:
“传宁快起来,如今,你只是我梁王府的郡主,虽享尊荣,却终究被太平公主压过一头,若有一日为父能坐上皇位,定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到时候,这全天下的男子,皆任你挑选!”
武传宁仍面色平静,拱手回道:
“可女儿只要李正一,足矣!还望阿耶成全女儿的一点痴心……”
这一刹。
武三思的脸色有些凝重……
又重新回桌案前坐下,正色道:
“传宁,为父一手把你带大,深知你的性子,绝非儿女情长之人,为何此番非要这个李正一不可……你,是不是有什么话,瞒着为父?”
武传宁低着头,沉声道:
“阿耶,孩儿绝无丝毫隐瞒!”
武三思沉沉一叹,轻声回道:
“也罢,你这执着的性子,和懿宗倒是有几分相像,一旦认定就不撒手,至于这李正一,我且再看看……对了,为父还有一事不解!”
武传宁小心问道:
“阿耶,您有何事不解?”
武三思捋了捋胡须,问道:
“宫变那日,你暗示为父,说陛下此病恐有诈,让我不要轻易调动右卫军,因此救了我一命,为父很是感激……不过,你既知晓此事,为何要等武承嗣、武攸宜已然进宫之时,才私下告诉为父一人?”
听到此问。
武传宁心内有一丝慌张。
可面色上,依旧保持着淡定……
少刻之后,武传宁反而问道:
“阿耶,这样不好吗?”
武三思满心疑惑,问道:
“此言何意?”
武传宁这才娓娓道来:
“那日,孩儿在宫里,确实听到一些风声,但并不确定姑祖母她是否真的假病。所以,哪怕只有一丝不确定,我也不能让阿耶您前去冒险……至于,为何要待二位叔父走后,才把心中疑虑告知于您……”
说到这儿。
武传宁稍顿了顿。
其实,她心知肚明。
武攸宜,正是武则天派人从契丹军中打探到的“投敌卖国”之人。
所以,无论如何,武则天都会收拾了武攸宜,只是缺少一个理由。
正巧那日。
李正一劝说武则天。
更换契丹之战的主帅……
因而,武则天趁武攸宜等人被削了兵权、心怀怨念之际,故意来了一场假死,还顺便考验了李、武两家对于皇位的渴望程度……
一举两得。
武则天又不傻。
这些年,她早就看穿一切。
武家这几个货色,对皇权有着强烈的觊觎之心,所以,此番试探定能给武攸宜安上一个“强行闯宫”的罪名,押入死牢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武则天为何要这样做。
也很简单……
武则天总不能昭告天下。
说她武家的侄子居然包藏祸心,做出“投敌卖国”这样的事情?
若是如此。
武则天的面子往哪儿搁?
故而,武则天想到,不如制造“夺取皇位”的机会,让武攸宜自己往陷阱里钻,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把“投敌卖国”之人给料理了。
思及此。
武传宁眉眸微泛,看上去欲言又止的样子,似有难言之隐……
武三思亦有所察觉,遂追问道:
“传宁,你可是有难言之隐?”
武传宁才回过神来,悄声回道:
“阿耶,孩儿确有难言之隐……”
犹豫片刻之后。
武传宁接着道:
“阿耶,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孩儿将此事告诉您,您可否答应我,先将其保密,而且,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武三思面色凝重,点头回道:
“冲动二字,向来不是我武三思的做派!你且说与为父听听……”
接下来半盏茶时间。
武传宁把“武攸宜可能是投敌卖国之人”这件事的始末,比较详尽地讲给武三思听……
一语落地。
武三思目瞪口呆,半晌后问道:
“千真万确?”
武传宁点头回道:
“姑祖母那边,证据确凿!”
听罢。
武三思神情微微凝滞。
霎时间,心中没了方寸。
连带着手中的笔,不住地颤抖,近乎不受控制地,在纸上自由地划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墨迹……
片刻后。
武三思缓缓放下笔。
整个人瘫坐在桌案前……
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
“不可能……武攸宜怎么可能会傻到,去做这种‘遭千人万人唾骂’而且还会掉脑袋的事情?投敌卖国,那可是没商量的死罪……”
见状。
武传宁忙扶起武三思。
看上去不慌不忙,淡定地说道:
“阿耶,您莫要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