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之祸（三）

阿娇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哽咽难耐，刘彻听她提起幼时情景，一时感触动容，未免鼻酸，可又难以对她曾做过的一切释怀，正是内心反复折磨，不知该如何是好，阿娇却接过酒杯惨然道：“陛下拥有的是一整座江山和一后宫的女人，可臣妾却只有一个陛下，还不得不和那么多女人分享，所以臣妾才把陛下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所以臣妾才不顾一切的想要留住陛下，因为倘若失去了陛下，臣妾就一无所有了……说到这里，阿娇早已泣不成声，又抽泣好一阵才继续说下去：“陛下与臣妾夫妻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臣妾曾经做过什么，还望陛下善待我母亲，要怪罪就只怪罪臣妾一人，一切罪责由我一人承担……”说毕待要饮下，大长公主在一旁早已感觉到情势不对，她虽不知阿娇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可以肯定那杯酒有问题，她忙试图拦下阿娇，但是已经晚了，阿娇一扬脖，欲将整杯酒一饮而尽，大长公主救女心切，几乎是扑过去将她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酒洒在地上泛起阵阵白沫，阿娇虽只饮了几口，可没过多久，她忽然开始躺倒在地上不住抽搐，大长公主忙命宫女去搀扶，但是宫女一见阿娇的脸都惊吓的躲了回去，只见阿娇的额头鼓胀的老高，凸起的额头皮肤底下似有什么毒虫在内里不断游走爬动，她的眼球肿胀凸出来，舌头吐出嘴巴外面老长，脸色乌青似鬼魅，看上去格外恐怖骇人，连大长公主都吓的不敢近前了，刘彻看到这样的阿娇，紧紧的将子夫护在自己身后，他铁青着脸，银牙几乎咬碎，剧烈的愤怒几乎使他变成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一声怒喝道：“这杯酒，原本是敬给朕的……你们，这是要弑君谋逆吗！”

他的话一出口，殿里所有的人都惊惧万分的跪下了，“弑君”二字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不清楚，一种末日来临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椒房殿，所有跪着的人都在瑟瑟发抖，生怕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降临到自己头上，大长公主跪着向前挪了几步，扯着刘彻的衣袖哭着哀求道：“陛下，阿娇万万不会有此大逆之举，这一定是误会，求陛下快快请人来医治，我愿意奉献出全部财产，从此不再干涉任何朝政，只求陛下救救我女儿，求您了！”

但刘彻一把甩开她，愤怒到了顶点的他发威道：“朕已经忍耐到了极致，可你们一而再，再二三的挑衅朕的底线，做下此等大逆无道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说完，立刻派人封锁出入口，宫内所有人都不许随便走动，大肆搜查椒房殿，一时大队卫兵奉命进入殿内翻箱倒柜搜查，大长公主痛断肝肠，扶着地上仍在抽搐不止的阿娇失声痛哭道：“女儿！我可怜的女儿！”

但刘彻不屑理她，只顾护着子夫，王太后不放心早一连派了好几拨人来打探消息，刘彻便命他们小心护送受了惊吓的子夫回太后宫里去，不一时，卫兵从宫殿各个角落里搜出了多个木偶蛊人，刘彻下令烈火焚毁，忽然又有卫兵来报，说在漆屏后面发现了秘密通道，刘彻大为震惊，没想到在椒房殿下竟有密道存在，忙命军士打着火把进去搜查，一队人进去了好久，才从密道里押着几个女子和搜罗到的一堆巫蛊邪术的用具出来了，为首的那位妇人一身黑巫师打扮，浑身上下散发着阴险邪恶的气息，神情态度甚是倨傲，从她身上还搜出了一张画在羊皮上的汉宫地下密道地图。Www.Pinwenba.Com 吧刘彻命皇后贴身宫女指认，方知这便是一直暗中帮助皇后行使巫蛊压胜邪术的大巫师----楚服。

刘彻见到楚服自是恨的咬牙切齿，楚服双手向后被绑着不肯动，被侍卫粗暴大力推搡才被迫向前走了几步，她回过头来看憎恶的看了刘彻一眼，眼神里也同样充满了怨毒的恨意，刘彻被这一眼瞪的浑身发冷，忙挥手命人把她和同党带下去严加审问看管。

数日后，刘彻下诏废止陈阿娇皇后位曰：“皇后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将已经不成人形的阿娇送至长门宫幽禁，命人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只因那楚服只肯招认自己是利用巫术帮助皇后争宠，抵死不认有任何谋害皇帝的其他企图，而大长公主在朝中根基深厚，一时之间难以彻底撼动，加上顾忌太皇太后，刘彻便昭告天下，只说皇后挟妇人媚道，祀祭压胜，陷害卫夫人，却将废后欲下蛊谋害皇帝一事隐过不提，命有司深竟穷治，务必要将所有参与此事的党羽一并捉拿归案，勿使一人漏网，所有椒房殿诸宫人宦官及大长公主家臣全都被逮捕下狱，一时轰动朝野，从后宫到前朝，从官场到百姓，到处都在传播各种流言蜚语，窦太皇太后本就一直病着未愈，加上年老体衰，未曾想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大痛之下，一口气没有缓过来，竟然驾崩西去。一时之间，丧钟哀鸣之声在东西两宫上空不断萦绕回响，未央宫、长乐宫在一片哀哭声中变成了一片白色天地，整个朝野加上各地的诸侯王纷纷赶来吊唁奔丧，接连发生的事情似乎给每个人的心上都染上了一层秋霜，大汉王朝陷入了一片肃穆萧杀的氛围之中。

可是，同所有人的心情相反，王太后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她命人重新打扫布置了长信宫自己搬了进去。新住处不管哪里看上去都那么吸引人，尽管她从前不知道来过这里多少次，对里面的陈设是那样熟悉，但她每次来都是低眉顺目，参拜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今天却如同第一次来这里一般，像个小孩子看什么都感到新奇有趣，因为这是她头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居高临下来审视宫殿中的一切，她一会儿走到木画屏风的前面，端详着上面比蛛丝还细的纹路，一会儿又走过象牙簟摸摸悬挂在四面帷帐下的透雕玉填，一会儿又弯腰扶着玉几将执灯跽坐侍女宫灯【注二】的灯罩门打开来又关上，正在自得其乐之中，忽然有人来报说大长公主在殿外紧急求见，王太后听了直起身子，恢复了皇太后的威严，用高傲又得意洋洋的口气拒绝道：“不见！素日都是她在我们母子头上作威作福，今日让她也尝尝被人颐指气使的滋味！”

大长公主在殿外苦求不得，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些日子她如同在地狱中煎熬一般，记挂着中毒的女儿，往日的趾高气扬，飞扬跋扈全都没有了，太皇太后一驾崩，似乎没有人再理会她，在多次求见皇帝都被拒后，她只好再来乞求太后派人尽快医治阿娇，没想到又再次被拒之门外，大长公主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现在终于明白，自己的大靠山太皇太后一倒便再也没有昔日的风光了，她灰心落泪的自语道：“本以为她还会念点旧日情份，没想到人走茶凉，连最后一丝人情也没有了，也罢，求人无用何必再求！”说毕，转身准备回府再想其他办法，忽然被宗正带着刘彻身边的一群侍卫挡住去路。来人向她宣旨道：“窦太主馆陶大长公主嫖，素来贪求无度，欺凌霸道，教女无方，纵生祸乱，本应予以严惩，念其往日有功，又逢太皇太后国丧，朕不忍加重威于宗室近亲，故褫夺封号，削去封地，命其在家闭门思过，望早晚反省之！”

大长公主接了旨意，羞愤难当，但却不敢抗旨。宗正派侍卫围住大长公主，几乎是押送犯人一般道：“陛下命下官护送大长公主回府，请吧！”

【注一】云纹高足玉杯：原型出土于陕西西安车张村阿房宫遗址，现藏西安博物院。类似形制的玉杯在汉宣帝杜陵遗址也有出土。

【注二】执灯跽坐侍女宫灯：原型即著名的长信宫灯，出土于河北满城中山靖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