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迷情（三）

于私，就算你我之间隔着一个平阳侯，我们永远不能做犯法越礼的事，但我仍旧希望我平阳公主欣赏的男人是值得我抬头仰望的大英雄、大丈夫，你懂我的意思吗？”

卫青见她说的光明正大又深明大义，不由深深敬服这女人的胆识和智慧，内心对她的敬意又加深了一层，平阳公主又禁不住靠近卫青，伸手替他摘除沾在衣服上的草梗，低下头柔情的道：“我会再找机会在陛下面前引荐你，你可不许再使性子，到时候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将来不混出个人样，就不要再回来见我……”

卫青见她如此温柔体贴，一片深情厚意竟不避嫌疑，恍惚之间，仿佛没有了主仆的界限和分别，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在对他心爱的男人倾诉心扉，心中一阵感动，他正想说点什么，却不料抬头一看，正遇见曹襄牵着马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呆楞在那里看着他们二人，卫青和平阳公主忙分开了。Www.Pinwenba.Com 吧

曹襄分明看见他二人形迹亲密，料定有不轨之事，既惊且怒，可平阳公主却毫不介意，她像没事人似的，高傲的抬着头经过自己儿子的身旁离开了，神态一如往常般矜持。而卫青则尴尬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习惯了地位卑微的他能感觉到来自少主人的强烈不满和质疑，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就算解释了，估计曹襄也不会相信。

曹襄带着怒容将自己的马牵到马棚里，卫青忙忙去接手，但曹襄一把将他推开了，曹襄亲自动手栓好马，出了马厩，走到门口，泄愤似的抽出佩剑当着卫青的面将身旁一棵手腕粗细的小树拦腰斩断，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卫青在后面看他如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乱如麻，近些日子以来，名为主仆，实为师徒，曹襄已经慢慢开始尊重他，对待他就如同师父一样，可现在卫青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少主人对自己的尊敬和信任了。

就在卫青惶恐不知如何自处的时候，平阳公主却接到家臣的急报，说平阳侯在泡温泉的时候突然发病，昏厥过去，被家丞送回来了。平阳公主急忙过去探视，见曹寿面如土色，双目紧闭，已然死过大半个去了，平阳公主焦急而疑虑的道：“去的时候还无大碍，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一边又是灌药又是忙着按摩胸口，总算将曹寿救了回来，看到曹寿悠悠的醒转，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气，平阳公主关切的问他道：“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卫青去请太医……”

曹寿费力的抬起一只手摆了摆，示意不需要去找太医，又指了指身后的一堆人，平阳公主会意，转过头来对其他家仆说：“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屋里只剩下平阳公主，曹寿才在平阳公主的帮助下，勉力撑起身半靠在靠枕上，忽然又控制不住的一阵猛咳，平阳公主见丝帕里全是咳出来的鲜血，眼泪刹时就流下来了，她背过身子忙将眼泪偷偷擦干，将帕子藏在身后不给曹寿看见，曹寿却气若游丝的道：“不用藏了，我自己的病我比别人都清楚，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平阳公主忙宽慰他道：“快别说这样的话，哪里就到了那步田地，还是去请太医吧？这里不比长安城里，我怕万一……”

曹寿道：“太医也不必请了，我有些要紧的话要对你讲，再晚就怕来不及了……”

他挣扎着努力讲话，像是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说话似的道：“你可知我是因何突然病发？今日在温泉池边恰好遇到宫里来的宦官，正在给陛下预备兰汤沐浴，听他们讲，前阵子宫里传出食人的厉鬼，不是后来听说抓住了吗？你道那厉鬼是谁？就是卫子夫！”

平阳公主乍一听，惊惧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曹寿却继续的说下去：“那卫子夫是咱们府里出去的人，你说，我乍听见这消息能不怕吗？”

平阳公主又是惊又是怕，喃喃的道：“难怪陛下今天听见卫青是卫子夫的弟弟就大为变色，原来如此。只是，陛下见了我，为什么只字不提这事呢？前些日子还听说子夫在宫里很是得宠，现在却……打死我也不相信子夫会是什么吃人的厉鬼，这其中定有蹊跷……”

曹寿道：“陛下封锁消息，不肯当面提及，显见得是顾及你们姐弟情份，可人毕竟是咱们府里送进宫里的，就怕早晚会祸延及己，我是不必再担心什么的了，半条命已经在棺材里的人了，就怕连累到你和襄儿……”

平阳公主不肯接受的道：“陛下不会的，我是他的亲姐姐，他不会这样对待我们的……”

曹寿道：“我不过仰仗祖宗的荫德，得以封侯，又娶了公主，其实又于朝廷无所建树，自汉兴以来，多少功高盖主的贵戚名臣，得意时威风八面，一着不慎，最后身败名裂，子孙尽皆遭诛，这样血淋淋的例子还少吗？功臣尚且如此，何况你我？生在皇家就等于生在刀尖上，随时都要面临生死考验，我只恨我身子不争气，不能保护你们，若是你们母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说着又咳个不停。

平阳公主听他说的凄惨，泣不成声道：“你放心，我和襄儿不会有事，你只管好好养病，我自己的弟弟我自己知道……”

曹寿不管不顾的自己说下去：“就算陛下真心护着咱们，可他也不是什么都说了算的，就怕他也身不由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平阳公主听得如此说，心下一阵难过，倒把平日里争名夺利的心灰了一大半，惨然道：“当日送子夫入宫时，我还拍着她的背，叫她日后若是发达了，不要忘了故人，却料想不到，她若因事祸罪，也同样牵连得到我们，我也是红尘利禄迷了眼，我后悔送她进了那个火坑，如今却害了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曹寿说了一大车话，似乎力气已经用尽，他伏在枕上歇了好一阵子，才慢悠悠的缓过气来，交代后事一样说道：“我生病这些年来，这个家全靠你操持，苦了你了，我死以后，你若是能遇见靠得住的人，只要他肯对你好，对襄儿好，不要过分挑剔对方的身份地位，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