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魅影（二）

那江离才叩首道：“谢陛下，奴婢跟着那女鬼，看她一直转过了椒房殿，穿过披香殿和飞翔殿之间的甬道，往宫人们住的地方去，然后她的影子隐没于卫——卫宫人房里去了……”

刘彻一听，心口就像被猛击了一下，最近的发生的一切已经够糟糕的了，他不愿意相信还有更糟糕的，厉声喝问道：“什么卫宫人？说清楚！哪个卫宫人？”

江离见皇帝发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哆嗦着说：“卫宫人就是……就是……卫……卫子夫姑娘！”

刘彻一听，立刻勃然大怒，狠狠踹了江离一脚道：“住口！朕不相信！滚！给朕滚出去！”

江离吓的要命，捂着肚子连滚带爬的逃走了。Www.Pinwenba.Com 吧

刘彻在宫殿里发狂似的走来走去，口里还不住的说：“朕不相信，朕不相信！”但是周围的臣子和奴婢都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刘彻由衷的感到心慌和颤栗，他一生中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样的无能为力，做什么都没有用的感觉……

“不！朕要抓到这个女鬼，让你们看看她根本不是卫子夫，这样你们就不会怀疑她了！”刘彻像是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对着别人宣告。他将卫尉调进内宫，加上原本未央宫的守卫，下令在宫中每一个能够隐藏的角落里，都埋伏了士兵，彻夜不眠，轮流值守，布下天罗地网务求将女鬼当场捉获。

就好像是配合刘彻的计划似的，那女鬼晚上开始频繁的在宫中四处游荡，夜夜神出鬼没，一到晚上，未央宫就变得阴森恐怖，那些巨大巍峨的宫殿建筑的身影在黑夜的映衬下，有如魔鬼的黑暗城堡一样黑魆魆的令人畏惧，更令那些守候在黑暗角落里的士兵浑身悚惧的是，那女鬼常常不经意的现身在远处的殿宇，她像是飘一样，拖曳着长长的衣摆，比衣服还要长的头发覆盖在脸上，没人看得清她长什么样子，一边走还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哭泣声，哭声忽远忽近，如泣如诉，似有无限怨恨，但有时候哭泣声中又夹杂了一两声诡异吓人的怪笑，令听者胆寒，每当士兵们发现她的踪迹，冲上去追时，却再也不见她的影踪，过了一会，她又从另外一个方向，远远的飘过，再度发出阴险的怪笑。

从飞翔殿到合欢殿，从鸳鸾殿到凤凰殿，从永巷到宦者署，有时甚至是前朝的正殿，一会出现在这里，一会出现在那方，士兵们被摆布的筋疲力竭又心惊胆寒却还是够不着那女鬼的一根头发，而每一次那女鬼的身影都隐没于卫子夫的房前，但刘彻固执的不允许搜查卫子夫的屋子，士兵们只能期待在别处抓到那个神秘的鬼魂。

“放箭！”卫士令在又一次看到女鬼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殿阁之上的时候，命弓箭手万箭齐发，那女鬼应弦倒地，卫士令兴奋极了，命手下去立刻通报已经就寝的皇帝，刘彻听到禀报顾不得，披着衣服趿着履匆忙赶到现场，卫士们打起火把让皇帝查看，刘彻见那女鬼已被射成了刺猬，他伸手想要把她翻过来看看脸时，却只听见噗的一声，从衣服里冒出一缕青烟，似乎女鬼的身体突然化做烟尘消散了似的，而地上只剩空荡荡的衣服，而没有什么尸体包裹在里面，刘彻忍不住上前一把掀起衣服，衣服里空无一物，只有手中的一件轻飘飘的女服，再看地上还有一滩黑发，拣起来一看，果然只是一团软绵绵的头发，而没有附着在任何头颅上，就好像这只是一个人形的空架子一般，哪里有什么女鬼？卫士令大感意外：“陛下，刚刚士兵们射箭的时候，这女鬼还在走动，臣还亲耳听到她在哭泣，怎么现在只剩衣服和头发了？这也太诡异了！”

刘彻紧锁眉头陷入了深思，他就这样一句话不说默默站了半天，最后将手中那件被箭簇刺穿的千疮百孔的信期绣乘云纹曲裾递给卫士令道：“将这衣服交给掖庭令，让他去查一查宫里谁有这件衣服”说完，又回宫就寝去了。

当掖庭令将查勘的结果报给皇帝的时候，刘彻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宫中只有卫子夫有这件衣服，卫子夫百口莫辨，她泪流满面，跪在刘彻面前苦苦哀求道：“陛下，奴婢冤枉！这件信期绣乘云纹曲裾是入宫的时候平阳公主赐给奴婢的，奴婢进宫以后一直舍不得穿，就让李媪收在衣箧里，前些日子不知为什么突然丢失了，奴婢以为是宫里的哪个姐姐喜欢，借去穿了，奴婢见陛下连日忧心，不愿就为一件衣服的小事惹事生非，故而没敢声张，陛下不信，可以查问李媪，若有半句虚言，奴婢甘愿伏法，死而无憾！”说完叩头不止。

刘彻本就不愿相信子夫牵涉其中，今见子夫苦情如此，心早就碎了，他搀起子夫对着所有人说：“都听见没有？卫子夫的衣服丢了，被女鬼偷去嫁祸于人，你们日后不可再冤枉她，不然朕要你们好看！”众人见皇帝竟如此私心回护卫子夫都无言以对，只得默默散了。

然而，宫中的谣言却无法遏止，一时之间更新鲜的流言又四处传播，人们都在传说卫子夫就是那个游荡宫廷，伤天害命的女魔头，甚至有人说皇帝已被卫子夫用妖术媚惑了，分辨不清是非了。刘彻不管走到哪里，都看到人们在窃窃私语，这里宫女们交头接耳在悄悄说着什么，那里宦官们凑在一起互相咬耳朵，看到皇帝经过，又立刻恢复了规规矩矩的样子，刘彻实在受不了了，猛然转过身来，指着那些相互私语的宦官道：“说啊！你们怎么不继续说啊！这么喜欢背后议论人，那就干脆到朕面前大声议论个够！”吓的一群宦官统统跪下请罪不已。

而卫子夫却因为接连遭遇这样的怀疑和流言的诽谤，越来越消沉，日渐憔悴，脸颊都塌陷下去了，刘彻就如同入了魔一般，人们越是质疑卫子夫，他越觉得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卫子夫。眼看卫子夫一天比一天虚弱，刘彻即心疼又担心她，焦虑不已。

然而，最让刘彻不能接受的事实还是发生了，这一夜，卫士们照常在宫中巡视，从卫子夫的屋外又闪过一个长发女人的影子，士兵们警觉的冲了上去，见那女鬼只穿着白色的襌衣，头发长长的披在身后，背对着人站着，士兵将戟和矛通通对准她，她突然转过身来，头发覆在面前，她往前走了一步，士兵们胆怯的退了一步，女鬼的头发被甩到了后面，只见她面容比尸体还惨白，眼睛犯着红光，从眼眶和鼻孔里流出黑血，嘴角滴下泛青的乳白色脑浆一样的东西，吓的几个士兵差点武器脱手，那女鬼伸出鬼爪一样的手来似乎要抓摸什么，这时一个人突然像是认出来什么，尖叫道：“她是卫……卫子夫！”

“女鬼”卫子夫被捉拿归案，她的形容已经变得几乎认不出来，浑身缠着锁链趴在地上有如被困的妖兽，只有那一头瀑布似的黑发宣示着主人曾经的美貌，刘彻第一眼看到这样的卫子夫觉得瞬间从头顶凉到脚底，整个人就像是冰块一样冻在那里，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无论他想什么招数，也不可能再堵住众人的口，他是皇帝，还有那么多人眼睁睁的等着看他怎么做决断，他艰难的收拾起自己的心情，摆出皇帝威严的架势，用近乎冷酷无情的语调说：“将卫子夫押入掖庭狱，听候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