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王八（一）

县委书记李大山出身书香门弟，相传他的爷爷是位秀才，他的父母皆是教师。Www.Pinwenba.Com 吧李大山从小耳濡目染，斯文有礼，经纶满腹，不想他却生的人高马大，天然一副古铜色的肌肤，单论外表像极了莽汉。人一旦当上了领导，无论官大官小，皆好附庸风雅，以使自己显得有品位有学养。高少尘接触李大山久了，了解李书记的才华学养那绝不是装出来的。李大山的家中有间书房，取了一个雅号“心远居”，引自陶渊明的名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书房内是两面直耸屋顶的书架，上面古今中外名典稗史琳琅满目，让一些装腔做势的人自卑的无地自容。那日高少尘走进李大山的办公室，李书记的办公室亦是古香古色，清一色红木家私，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八龙戏海”图，据说是上辈一位极其闻名的大师之作，这位大师与李大山父亲同窗，文革期间一起关过牛棚，后来被迫害至死，李大山的父亲冒着生命危险把此画珍藏了下来。那位大师的遗作当今存世极其稀有，仅有的几副作品近年来受尽追捧，去年有一副“猛虎下山”图在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拍出了一千三百万的高价，谁也想不到李大山的办公室还挂着如此一件珍宝。高少尘总觉得这副“八龙戏海”图有些蹊跷，八骏图到是多见，八龙这在中国艺术领域是相当罕见的，可能由于龙是天子的象征，文人画师们也有所避讳吧。

李大山走到沙发前，示意高少尘坐下。他点上一支烟，道：“少尘，想必你也知道我找你来的意图了。”

高少尘点点头，“谢谢书记的信任，我一定做好本职工作。”

李大山把头往后一仰，靠在沙发椅背上，说：“少尘，我一直是看好你的，通过贾子杰的案件，我更加看好你，能在万红丛中过，片叶不湿身，这可是难得的呀！”

“感谢书记夸奖。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不算什么高尚品德，我只是怕啊！”高少尘谦卑的说道。

“你说的这个怕字非常好！菩萨怕因，世人怕果，善因善果，恶因恶果。我们凡世俗人是怕恶果才不敢造恶因。因此在我看来怕亦是一种信仰，没有信仰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李大山口若悬河款款而谈。

高少尘只是点头，插不上话，只听李大山接着说道：“《百会灯元》里有个典故，某日佛祖在林中打坐参悟，听闻林外男女争吵，少顷但见一男子跑入树立，见到佛祖便问‘有没看到一个女子经过？她拿了我的金子。’佛祖却反问他，那你有没有看见自己？追寻一名女子重要，还是追寻自我重要？男人醍醐灌顶霎时顿悟，他只顾着追寻别人拿了他的金子，却迷失了自己。”李大山优雅的弹了弹烟灰，道：“这就是逐物迷己啊。少尘，庆幸的是你还有所怕，没有失迷自己。”

高少尘感触良深，说：“书记，听您一言真是受益匪浅，身为党和人民的干部，我们不应该总是看到利益，而是时刻要自省，古人云一日三省吾身，我做的还不够，望书记日后多加教诲。”

李大山把手中烟头按灭在黑檀木制的烟灰缸里，进入正题，“教诲我不敢当，以后你就是县委的大管家了，这次提你上来，有些人是持反对意见的，我希望你干出成绩来，用你的实力证明我没看走眼。”

李大山如此推心置腹，高少尘热血沸腾，“感谢书记的栽培与赏识，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高少尘终于坐到县委办一把手的椅子上，内心却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县委办主任说白了就是个大管家，负责着县委领导的饮食起居日程安排，尽是杂七杂八的琐事，好比古时皇帝的太监，也有人戏称县委办主任为大内总管，总管位置虽高，却不易干出成绩。县委办主任的责职是为领导服务，只有把领导伺候好了，领导笑了，这才算是成绩，否则就算干的再好，也是白干。况且高少尘出任县委办一把手，很多人是不服气的，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没有进常委，算不得县领导，工作起来更加得小心翼翼。文安以前是没有秘书长这个职务的，只有县委办主任，后来县委看别的地方有，就设了一个秘书长，一般情况县委办主任就是秘书长，唯一的区别就是有没有进常委。常委属于中国特色，据说有位老外到市里交流访问，他问为什么不是常委的副市长还没有是常委的秘书长厉害？翻译解释了半天，老外仍旧一脑子糊涂弄不明白，这就是中国官场的体制，不光老外理解不了，很多中国百姓也说不清楚。高少尘当了一把手，家里和办公室里就热闹起来，每天都有人前来联络感情或是汇报工作。那天他正在办公室里写份材料，审计局的张局长走了进来，他立忙起身迎接，“张局，贵客，贵客啊！”

张局是他的老同事，感情不浅，见他也不客气，道：“哈哈，少尘你现在转正了，也学会客气了。”

高少尘刚刚上任，根基不稳，和这些县直部门的头头儿打好关系是势在必行，他说：“对谁客气，也不会对你客气啊。”

张局长扔了支烟，“我来开会，顺便来看看你，给你道声祝贺，怎么样晚上喝两杯？”

高少尘沏上两杯上等龙井，如今的领导嘴上说着顺便，其实都是为了正事来的，他道：“行，今天我作东，以往总让你们请，过意不去。也让兄弟回请回请，免得你们骂我小气。”

张局笑笑，“分什么你我啊，谁让咱们是老同事好兄弟呢。”这话就有了点拉帮结派的味道，官场的派系多是如此无声无息的形成的。两人扯了一通牛皮，张局长方才切入正题，“听说县直部门的一把手要变动了？”

高少尘知道小张说的县直部门，无非就是指他们审计局。前段时间审局长的局长卷入了贾子杰大案，数额不大罪行较轻，但还是免了职务，近日来一直由张副局长主持工作。但主持工作就像主持人一样，终究不是正角，按以往惯例，主持工作者一般都会转正，却亦不是没有例外。张副局长打探消息开始活动，到也可以理解。

“这事我是听说了，但具体方案还不清楚。”高少尘呷了口茶道。

张副局长透着淡淡的悲伤说：“我父亲也要退了，树倒猴散现在说话也不顶用了，以后还得靠你们这帮兄弟啊。”

公安局长要退休的事高少尘听说了，李镜是最有可能的接任人选。高少尘也叹了口气，“人啊总是斗不过时间，小张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如今你我皆是官场中人，人情冷暖现实残忍都经历不少。你说的事我给你留点心，不过你也清楚我的状况，说话还不够力啊。”高少尘掏心窝子，让小张也感慨万千，二人又聊了一阵，张副局长才怅然而去。

高少尘当了县委办的一把手，却总是高心不起来，心里充满着忧伤与担心，仿佛小时候邻居给了他一个皮球玩耍，他生怕邻居会要回去似的。欲在仕途中有番作为走的高远，根基必须要深厚，高少尘心想小张李镜他们就是他的根基，只有根基牢了，他才有可能高屋建瓴，因此张副局长的事，他装进了心里，想找时机和县委领导们说说，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美言几句总是可以的。

晚上在照例在醉仙阁酒楼，高少尘请来了副县长马大山，他想借此机会让马县长对小张有点印象，也算为张副局的转正尽一份绵薄之力。马大山升为副县长之后，派头大了起来，姗姗来迟，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外套，高少尘觉得很俗气，与杨二车娜母头上的大红花有的一比。马副县长坐定后颐指气使的开始点菜，高少尘又叫服务员先上了两瓶特供茅台，然后向马副县长介绍了张志远。马副县长仰着头抽烟，仿佛没听到似的，半晌才说：“小张呀，听说过，张局长的公子是吧。”

小张好歹也是一个副局长，听到马大山略带不屑的语气，心生不爽，但他颇谙官场之道，笑着说：“以后还请马县长多多关照。我父亲还经常说起你哩。”

高少尘在一旁有点看不过去，马大山至从上任常务副县长之后，有些不可一世，但他和县委书记李大山关系密切，别人也不敢说什么。现在文安县直部门的一把手很多都换了人，基本上都是和李大山关系不一般的人。高少尘却觉得这是一个危险信号，这些人对李大山言听计从马首是瞻，容易使一个人形成盲点，认为自己的决策都是对的，而容不下异己的声音。可是高少尘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在旁人看来，他亦是李大山的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