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双规（一）

高少尘坐在会议室里，旁边的马大山给他递过一个条子，上面写着一条段子：开会就像嫖娼，上面的人很认真很卖力；下面的人假装很投入很认真；上面的人想越久越好，下面的人却想越快结束越好。Www.Pinwenba.Com 吧高少尘想笑却不敢笑出声，把纸条轻轻卷起，丢进了口袋。那天朱三字托他求老岳父进情面，他根本就没当一回事，过了几天给朱三字回了一个电话，说老岳父大发雷霆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事情黄了，特对不起朱老板。朱三字说了几句谢谢，放下电话，恨不能与高少尘母亲发生超友谊关系。他在高少尘这里吃了两次闭门羹，对高少尘的不屑此刻已转化为了仇恨，上次关于高少尘的谣言正是朱三字所为，此时他又把得力手下小四眼叫进办公室耳语一备，交待他这几天盯紧高少尘，他就不信高少尘是神仙圣人，不会出一点差错。小四眼是个不得志的文学爱好者，曾经埋头苦写，却一直未能一鸣惊人，后来得到朱三字的赏识，给他出了几本书，一时间在文安县也小有名气，人称作家小四。小四眼便把朱三字当成了苦海明灯，对其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文安的冬天气侯寒冷，一到夜晚街头行人甚少，小四眼这几天重任在身，马虎不得，不畏严寒对高少尘跟踪蹲守。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今有作家小四寒夜苦等。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多日的守候，小四眼终于发现高少尘和一个女子行踪异常，身为文化圈的名人，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是文安日报的记者陈雨，激动的他差点没有叫出来，或是他发现了县委办副主任和报社美女记者的奸情，朱三字必定重重赏赐于他。小四眼远远跟着高少尘和陈雨，一直走到陈雨的小区外面，他不敢靠近以免打草惊蛇，远远躲在马路对面一个垃圾桶的旁边观察，心里直骂这对狗男女，大冷天的非要站在外面说话，恨不能给他们灌碗春药直接推到床上。小四眼借前朦胧的夜色，看到高少尘握起了陈雨的手向小区大门走去，心立马提到了噪子眼，关键时刻只听“砰”的一声，脑袋受到沉重一击，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小四眼醒来的时候，手脚已然冻僵，全身麻木动弹不得，身边围着厚厚的人群，原来昨夜他蹲在垃圾桶旁鬼鬼祟祟，被一位出来倒垃圾的市民误认为小偷，用手中的垃圾桶把他击晕，在寒冷的夜里冻了一宿，没被冻死真是万幸。人群有有人认出了小四眼是文安的大作家，就嬉笑着说文人的行为就是古怪，大冬天的躺在路边，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事后小四眼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身体才恢复过来，没有拿到确凿证据，被朱三字一顿臭骂，他一言不发忍着，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拿到高少尘和陈雨通奸的证据，不然誓不为人！但是，小四眼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陈雨离开了文安，那晚是她和高少尘最后一次会面。

大军的煤矿发生了安全事故，他风尘仆仆心急火燎的找到了高少尘，希望能给他出谋划策度过难关。昨天夜里，大军的煤矿井下发生了透水事故，造成两人死亡、八人受伤的惨重局面，伤者目前已全部送往医院接受治疗观察，情况尚属稳定。大军直接赶到高少尘家中，天色还未全亮，事先他也没有打个电话，被惊醒的高少尘听他简要说明情况，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煤矿属于爆利行业，同时也充斥着血腥，无怪人们常说煤老板的双手和金钱沾满着矿工的鲜血。高少尘一直对大军的煤矿隐隐担忧，这亦是他当初坚决不要分红的原因，不料事故还是发生了。文安县乃至全国，每年都有矿难事故发生，其实从根本上是无法完全杜绝的，任何东西都有风险，开车会出车祸，饭店会发生食物中毒，甚至卖淫嫖娼亦有可能发生命案……只是煤矿安全事故比较常见。一旦发生事故，煤老板往往是赔钱了之，但最头痛的却是地方官员。如今都是官员问责制，哪里出现问题，就找哪里的官员问罪。高少尘冷静下来，问道：“这事现在都谁知道？”

大军狠狠的抽着烟，说：“除了矿上的员工，还没有上报。”

高少尘也点上根烟，“庆幸死亡二人，如果三人以上，就必须上报政府了。大军，你跟我说实话，确确实实是两人？”高少尘此时也担心大军瞒报死亡人数，无良的煤老板们经常玩这一手。

大军急的都快哭了，道：“少尘，咱们从小穿开档裤玩到大的兄弟，死人的事我敢给你耍心眼儿吗？”

只要大军没有瞒报伤亡人数，这事就不难处理，高少尘吐了一口烟圈，说：“我对煤矿也不了解，一般出了事故，都怎么处理的？”

大军说：“还能怎么办？都是赔钱，大事化小，息事宁人。”

“工人们有没有什么情绪？”高少尘问到。

大军回答：“说实话，矿工们对矿难都司空见惯了，说难听点都麻木了。况且我矿上的工人，大多数都是外来务工者，他们到是没有闹什么情绪。”

这个情况高少尘也了解，文安的大大小小煤矿，用的基本上都是外地矿工，一是本地人不愿意下井挖煤以血换钱；二是当地人比较慵懒，也没有外地人那股着卖命干活的劲儿。

高少尘顿了顿，道：“我看这样吧，这事最好能私下协商处理，先通知伤亡者家属，一定要稳住他们的情绪，千万别激化矛盾，对于他们的要求，先答应下来。”

大军喟然长叹，“哎！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了。这几年煤矿也赚了点钱，赔就赔吧，只要家属们不闹事我就满足了。”

高少尘理解大军的心情，这家煤矿只是大军的产业之一，不想因为煤矿事故载了进去。大军接着问道：“少尘，上面会不会追究？”

“一般来说民不举官不究，我想你只要满足了家属们的条件，他们应该不会闹事的。当然以防万一，我先去找找主管领导，万一追究起来，你也好再作周旋。”高少尘道。

大军感激不尽，“少尘，真是太谢谢你了。你不知道我这做生意的，不怕同行对手，就怕官府啊。”

高少尘拍拍大军的肩，说：“别担心了，矿难事故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无法避免，我不是让你不重视，只是事情发生了，总要对面对。对了，一般对于死者，赔偿金额是多少？”

“这两年的情况是三万到八万不等，就看家属的要求了。”大军道。

高少尘弹了弹烟灰，“大军，我看你也别心疼钱了，受伤住院的医疗费之外，每人再给一万。死亡的，每个给十万吧。毕竟是两条性命啊，逝者如斯，让他们好好安息吧。”

大军嚅动嘴唇，欲言又止，却只叹了声气，“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也不计较这点钱了。钱再多也换不回生命。”

“大军，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关于煤矿你还有什么打算？”高少尘问。

大军道：“这个煤矿我早有转手的意思，借机就卖了吧。或者把我的股份抽出，让赵老板独自经营，说实话我是不想赚这种钱了。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觉都睡不踏实，就害怕电话响，搞的我都神经衰弱了。”

高少尘忍俊不禁，说：“你小子何时胆子这么小了？我看你也就泡妞的时候胆大包天。”

大军勉强一笑，“你也别取笑我了，反正煤矿我是不想再干下去了，我打算投资房地产。”

高少尘眼睛一亮，瞪着大军，说：“你小子鼻子挺灵敏，房地产现在可是热门行业。”

“混口饭吃吧，人心是永远无法满足的，有了钱总想赚更多的钱。”大军道。事情基本商谈妥定，他接着说：“一大早给你添麻烦了，兄弟改天一定请你喝顿好酒。”

高少尘道：“对我还客气什么。天也亮了，我亲自下厨，煮方便面请你吃。”

两个男人吃着热气腾腾的方便面，高少尘内心充满伤感，两具鲜活的生命一夜之间已冰冷隔世，可悲的是他们能瞑目吗？虽然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但他知道，活人却会把死者当成要价的筹码，这才是人性最悲哀之所在，在金钱面前，善良与崇高转顺即逝，卑鄙诱惑着高尚，最终战胜高尚，使人性陷入随落的黑暗。窗子外已投射进一道金黄的晨曦，撒在地板上，宛若一道分界线，把房间一分为二，两块地却都是昏暗的，高少尘蓦然想起一句哲言：两根金条，你能分清哪根是高尚哪根是卑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