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斗争（一）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文安县迎来了两项丰收。Www.Pinwenba.Com 吧县拖拉机厂已经改造完毕，昨日从流水线上已生产出第一辆摩托车，今天文安日报、市报、省报、各电视台等多家媒体对此进行了报道，报道上基本采用的是同一张照片，许然一以及县领导站成一排，身前是一辆崭新的摩托车，这辆摩托车有着重大的历史纪念意义，将会被送进文安县博物馆收藏。还有一件喜事，朱三字投资兴建的文安商场开业了，商城开业引起的轰动绝不亚于第一辆摩托车下线，昔日捡破烂为生的朱三字，一跃成为了文安最大且是第一家商场的老板，文安商场完全是依照大城市商场的标准建设，有扶手电梯，有明亮的洗手间，还有宽阔的休闲广场，朱三字的确有些手段，还引来了众多知名服装品牌入驻，开业那天全场商品一律一折销售，引起了市民的火爆抢购，有人甚至半夜起来就到商场门口排队。文安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记录下了火爆场面，然后从人流中找了一位拎着大包小包的中年妇女采访，妇女面对摄像机镜头有些激动，记者问她有何感受时，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记者只好玩笑解围，说看来这位大姐激动的心情已无以言表了。朱三字在商场门前举行了盛大的开业典礼仪式，周县长和贾县长皆到现场参加祝贺，怎么说都是一件喜事大事，场面还是要作的。仪式过后，朱三字热情的邀请二位县长共进午餐，贾子杰不置可否，看着周县长做指示，周县长说：“既然朱老板这么客气，咱们就不推辞了。”朱三字早就想和周县长搞好关系，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今天周县长如此赏脸，终于使他看到了一线曙光，引着一众领导，直奔文安最好的酒店而去。

这两项好事与高少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自然也是开心的，文安这两年变化是巨大的，用县长作汇报时的话说是“日新月异突飞猛进”，马路变宽了，街道整洁了，大都市有的商城文安也有了，而且还有了一家摩托车生产企业，在全国都引起了瞩目。借着许然一富河摩托车企业的东风，文安县首家工业园区也开始兴建动工，对于那些愿意搬进工业园的企业，县政府给了动迁补助或者税收优惠，除些之外还吸引来几家外来投资企业。周县长春风满面，这是她干出的有目共睹的成绩，老百姓都夸文安来了一位能干的女县长，巾帼不让须眉。周县长像一颗耀眼的明珠，光彩夺目，这让县委书记李大山心里笼罩上一层阴霾，阴霾且有加重的趋势，前几天马大山向李书记汇报中秋节发放福利的事，本来这件小事不应该由县委书记来决定，但马大山习惯了早请示晚汇报，事无巨细都要与李大山通气。李书记的意思是按照往年惯例，机关干部每人发三百块钱和两盒月饼。不想县长周芷兰却有不同意见，她认为文安现在发展好了，干部的福利应该有所提升，最好每位干部发五百块钱外加五盒月饼。那天是在李大山办公室内讨论的，周县长说出她的想法之后，李书记眉头一争，语气沉重，“文安这两年发展的确好了，但政府财政还是节俭为好啊！免得让老百姓说我们**！”

周县长不愠不怒，脸上挂着微笑，道：“李书记，历来领导们做什么事，老百姓都会骂娘的，就算我们只给每位干部发十块钱，也会有群众骂我们**。但不可否认，社会的发展，领导干部们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不能让干部们只出力却没回报啊。说白了党的干部也是人，也需要生活。”

李大山的脸上不好看起来，说：“既然周县长这么说，那就按周县长的意思办吧。”

周县长说：“五百块钱由政府财政发，月饼的事我去外面找几家企业赞助。”

“五百块钱都合得发了，几盒月饼还要找人赞助？会不会让人家企业不满，骂我们狮子大开口？”李大山颇为不悦的说。

周县长莞尔一笑，“李书记，您真是多虑了，有些企业一到逢年过节，都想着给政府送礼呢，让他们赞助一下，他们求之不得。”

李大山笑了，但笑的有些牵强，说：“这么说让他们掏钱到是帮助他们了？”

周县长也开起了玩笑，“佛语有云，金钱乃万恶之源，让他们出点钱，也是减轻些他们的罪恶。”

李大山哈哈大笑，说：“有意思，有意思呀，周县长对禅学参悟的透彻啊。”

中秋节的时候，同志们都领到了五百块钱和五盒月饼以及一张一百块钱的购物卡，月饼和购物卡是由朱三字赞助的。领到福利的同志们处处洋溢着喜庆，有人就说周县长一女流之辈，却真有魄力，懂得关心下属。这话传到李大山耳朵里就变了味，高少尘去给他送一份文件，李大山仿若无意的说：“少尘，福利领到了？”

高少尘明白李书记话中意图，只道：“领到了。”

李大山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不简单啊！周县长这次玩的真漂亮，一下子树立了不小威信。”

高少尘不好多言，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太贵重的东西，我们有些同志，却就喜欢这些小恩小惠。”

李大山扔了一支烟给高少尘，“少尘，小恩小惠忽视不得啊！人心都是被小恩小惠一点一滴收卖的，你要突然给他几百万，他敢要么？”

上次市委书丁白带着纪委一行领导到文安视察，李大山作的干部廉政建设汇报受到了一致喝彩，好评如潮。晚上设宴招待市委领导，丁书记理所当然是众人的太阳，目光的焦点，席间丁书记还直白的夸奖李大山工作干的不错。李大山脸上仿佛抹了糖一样甜蜜，在这种公共场合能得到上级的夸奖，官场中人都明白意味着什么。李大山向丁书记介绍县里陪同的干部，介绍到高少尘的时候，丁书记怔了一下，说：“你就是高少尘？我听说过你，抢险英雄。”高少尘脸上倏的红了，还发烫，一桌人的目光就都转到了高少尘身上，且皆是意味深长的目光。至那之后，李大山对高少尘就比较器重了，有什么重要的事都会交待给高少尘去办；有什么难事也会找高少尘出主意。

高少尘只是点头却不知说什么好，李大山又问：“周县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少尘，咱们应该反击了。”

李大山说“咱们”，这是把高少尘当成了自己人，可他又说“反击”，这个词让高少尘难以理解，周县长又不是敌人，反击什么？不理解是不理解，但他明白李大山的心情，官场里的领导，有时候表面和和气气，私底下确实像敌人一般憎恨。李大山至少是光明磊落的，虽然用了“反击”这个词，高少尘却也理解他的心情，县委书记是党的一把手，是不容易干出成绩的位置，不像市长县长，他们容易出成绩出政绩，可书记就未必能像那么干了，他主要的工作是管好干部，维护好班子团结，想出成绩就要别出心裁了。

高少尘忽然之间想到前不久关于下面一个村干部的笑话，县领导下到村里视察工作，村书记没读过什么书，想装一下有文化，便托人写了份汇报材料，他照着材料念给县领导听，不想材料里有个词“战战兢兢”，他不认识“兢”字，于是念成了“战战克克克克”，惹得众人大笑，自己却不明就里。文安县很多干部的文化素养不高，这是不容忽视的，因此高少尘心生一计，对李大山道：“李书记，我们县一直属于落后县，干部队伍的文化素质普遍不高。能否联合省里的高校，利用业余时间，举办一个培训班，比如电大函授之类，经过考试合格的发放毕业证，只要追求上进的干部都可以报名。这样一来干部们既学到了知识，又拿到了真实文凭，关键这事是县委组织的……”

高少尘还未讲完，李大山一拍桌子，“好主意！好主意哇！少尘，我一直很看好你，你小子头脑就是灵活。”

高少尘得体的笑了笑，“谢谢书记夸奖，这是件好事，但想办好却有难点，一是恐怕报名的干部众多，我们可以分批进行，但让谁先培训谁后培训，这点不好把握；二是经费问题，场地、师资、教材等等都需要解决好。”

李大山颔首，道：“少尘，你想的很周全，关于名额的问题，我想可以先让学历低的以及级别低的干部先进修；经费问题我去找财政局解决。”

“有李书记您出马，这事办起来就容易多了。”高少尘说道。

李大山用欣赏的目光望着高少尘，“古代的王宫贵族都养着众多门客，每个将军麾下都有位厉害的军师，就是当今各国首脑都有智囊团，今天我才明白参谋的重要性啊。周县长给大家发福利，这是物质上的奖励，那我就给大家办学习班，尚属精神上的奖励吧。”

高少尘呵呵一笑，说：“事实证明，精神文明建设是远远重于物质文明建设的嘛！”

李大山也笑了，笑的极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