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谣言（二）

马主任带着高少尘去见林书记，他说不出的紧张，那些大人物身上都有一种让人压抑的望而生畏的威严，这种紧张很莫名其妙，好比小偷看到警察不由自主的就会害怕，当然就是一般的老百姓看见警察内心也会有点胆怯，似乎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对权力的怯懦。Www.Pinwenba.Com 吧马主任做了个介绍便轻轻离去，高少尘站在一边低着头，林书记说：“小高，坐吧。”

听到林书记的招呼，高少尘心里才些许镇静下来，但他还是没有坐下，说来这是第二次跟林书记如此亲近接触，第一次和小张在楼道口遇到，也是离的这么近，但那时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书记秘书，此刻又是离林书记这么近，而且日后还要形影相随，高少尘感叹真有点命运捉弄的味道。

林书记见高少尘没有坐下，便从办公桌后面起身走到沙发旁边，招一招手道：“过来坐吧。”

高少尘这才坐下，说：“谢谢书记。”

林书记问：“年轻人，怎么想到写小说的？”

高少尘心里原本准备了一些林书记可能问到的工作方面的事项，没想到却问他小说的事，于是答道：“我上大学时是学中文的，后来到东马乡去锻炼，业余时间很无聊，便写小说来打发时间。”他撒了个小谎，把上班写小说说成了业余时间，不免心跳加速。

林书记继续问：“怎么当时想到写了本〈黑煤红血〉？”

谈到小说创作之由，高少尘放下了紧张，放开了思绪，“我大学毕业后回到文安，突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也许这是从学校到社会之间人生的一个必然过程，而我同时也感觉到现在的社会风气变了，于是就想创作一本表达人性光辉的作品，我想人离不开物质生活，但精神文化是更重要的东西，或许我写的小说有点稚嫩或者迂腐，不过权当作为一点文人情怀的显现吧。”

林书记接过他的话头，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文人情怀的，而且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朝代是不需要文人和文化的。”

高少尘说：“是啊。这也许就是文化的重要性。”

林书记和高少尘谈了二十多分钟的文化，一句工作问题都没涉及，高少尘不免心中忐忑，还好最后林书记说了一句“年轻人，工作上多向老同志们学习。”

高少尘赶忙站起挺直身板，说：“谢谢林书记的教诲，我一定好好学习。”

高少尘给林书记当秘书的第二天，就听到一些议论。他早上先到办公室给书记倒好茶水，分好报纸，然后请示书记有没工作交待，书记说你去忙吧，有事叫你。高少尘退到外面忽然感到肚子很胀，俗话说人有三急，他匆匆捂着肚子跑进厕所。正当他在酣畅淋漓解放之时，听到有脚步声进来，一阵尿声之后，其中一人说：“林书记换了个新秘书，知道不？”

另一人说：“这事谁不知道？听说还是税务局长的女婿。”

高少尘听到有人议论他，立马缩紧肛门屎都不敢拉了，屏住呼吸偷听两人的交谈。

那人说：“能给林书记当秘书，肯定是靠局长的关系。”

另一人道：“可不是么，听说局长的闰女奇丑无必，哎……这年头的人啊，为了前途，啥事都做的出来。”

那人说：“这种靠女人吃软饭的事，我可做不来。”

接着是哗拉拉洗手的声音，脚步渐去渐远，高少尘刚才的急意却影无踪，内心满是愤怒，这两个人怎么能这样羞辱他？他蹲在那里心乱如麻，自己娶了局长的丑千金，也怪不得别人说闲话，自古为了前程而娶达官贵人嫁丑女的事数不胜数，这也就不怪人们议论，谁不想娶个漂亮姑娘？你要不是看上人家的权力，为什么娶个丑姑娘？在结婚之前，高少尘也有过担忧，害怕别人说三道四，但他想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也真没有图张英家什么，况且张英除了长的胖点之外并无什么不好，唐朝还以肥为美呢。可当闲言碎语真正来的时候，高少尘才知道谣言是多么伤人，众口铄金，古人诚不欺我也。高少尘蹲的太久，站起来时两腿阵阵发麻差点迈不动步子，他稳了一会，心道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吧，我一定要好好干，让他们看看自己的真本事！

高少尘本以为只有机关大院的人议论他，不曾想文安的老百姓也是闲言四起。那天晚饭过后，高少尘陪着张英去公园散步，两人走累了坐在长椅上小憩，低声说了几句甜言蜜语，却听旁边的椅子上传来对话。

“听说书记大人秘书被开除了？”

“是啊，这事玄着哩，据说都是新来的秘书搞的鬼。”

“怎么一回事？讲讲？”

“这新秘书来头可不小啊，知道是谁不？”

“给我还卖关子，谁？”

“前一段时间咱们文安最有名的结婚知道不？李县长都去了，新秘书就是新郎官。”

“李县长都去了？这么牛皮？啥来头？”

“人家娶了税务局长的闰女，当然牛了，哪像咱们平头老百姓，只能在电视上看看领导的模样。”

“那怎么就把书记的秘书搞走了？”

“我说你这人有没有点脑子？不搞走旧的，新的怎么去？一个领导能配两秘书不成？省长都没这个权利哩。”

“哎！如今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这人呀，啥都干的出。”

“可不是么！据说局长的闰女长的可丑了，嘿嘿，长那么丑，你说他们干那事能有心情不？”

“哈哈，你是不是想试试？”

……

高少尘听着对话尴尬无比，比吃了一只苍蝇还难受，他掏出支烟点上深吸两口，发现张英面色极不自在，想必此时同他感受无异，他想起身离开，却又觉得不该这么没有度量，不就是几句闲言碎语吗？你听不到别人就不说了么？而且你离去你不想听，正好说明人家说到你心坎上去了，如果不是真的，你干吗不想听？高少尘不起身，张英也没动静，两人就这样极其难受地坐着，他心想自己要是会点内功，真恨不得一掌把这两人的嘴巴拍烂，可他却手无寸力，那两人越说越带劲，机关枪似的狂扫乱射，让高少尘毫无还手之力。

忍耐了良久，那两人终于离去。张英却开口问：“少尘，我真的那么丑吗？”看来任何时候，长相都是女人心头的第一重要问题。

高少尘不知如何回答，说不丑是违背良心骗自己，说丑她会生气，只好转移话题问道：“张英，你是不是也那样看我的？”

张英握住高少尘的手，说：“少尘，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如果你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嫁给你了。”

高少尘一声叹息，“就算你了解我，可别人不会理解。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张英的声音有点哽咽，“如果你感觉委屈，那我们离了吧……”

高少尘扭过头注视着张英，发现她的眼眶晶莹闪烁，他知道她是真的爱他的，如果连一点非议委屈都不能承受，还算什么男人呢，还能拿什么给自己的女人幸福呢？想到此处，他心底涌出悲壮的豪迈，“张英，以后不许你说这种话，既然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就永远不分开。我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他们看看！”

张英或是感动，或是仰慕，深情的依偎到高少尘怀中，深邃的夜空宝蓝祥静，一弯钩月笼罩红尘，也许有时候誓言和谎言并无区分，因为不久后高少尘就倒在了另外一个女人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