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事不单行(二十八)
小蓟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惶恐地低语:“好汉不吃眼前亏,四小姐有备而来,咱们还是忍忍吧!”
大蓟立即改口:“杜姨娘初来乍到,不懂侯府规矩,求嬷嬷念在姨娘初犯,又是无心之过的份上,饶了姨娘这一回。Www.Pinwenba.Com 吧”
“初来乍到?”夏雪柳眉一扬,冷笑:“侯府家规,凡新人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学习规矩!杜姨娘进门都一个月了,连起码的规矩都没学会,眼里究竟有没有侯府?有没有把学规矩当成一回事?”
一个眼色过去,上来几个粗壮的仆妇,一个把小蓟拉开,另一个架起杜荇的胳膊。
杜荇见势不妙,奋力挣扎,大声道:“我是小侯爷的姨娘,就算有什么错,也该是小侯爷罚……”郭嬷嬷板着脸,尖着嗓子道:“就算小侯爷,若是犯了错,老身禀了侯夫人,一样可罚!莫说教训你一个不敬主子的姨娘了!朱嫂,给我打!”
她一声令下,朱嫂袖子一挽,左右开弓,狠狠扇起了耳光。
郭嬷嬷面无表情地报数:“一,二,三……十!”
可怜杜荇细皮嫩肉,哪经得如此摧残?
十个耳光扇下来,一张脸早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连牙也掉了一颗,肿得不成样子。
“我问你,她为什么杀你?”夏雪杏眼圆瞠,逼问大蓟。
大蓟挤了笑出来:“是奴婢做错了事,姨娘一时生气,这才骂了两句。”
事情偏就是这么巧,厨房里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子把午饭送了过来。
一见院子里杵着这么多人,登时就是一愣,上前请了个安:“哟,四小姐今儿怎么有空上望春阁来坐坐?”
夏雪冷哼一声:“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
那仆妇也是个机灵的,得到消息,知道夏风受了杜荇连累,失了圣宠,受了皇上猜忌。
估量着四姑娘定然是气不过,带了人过来羞辱杜荇的。
她眼珠一转,睁起眼睛说起了瞎话:“四小姐有所不知。咱们这个杜姨娘,是个金贵的主。好好的饭菜,硬说吃不下,非得颐指气使地让给她单做。你说,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正经的主子还伺侍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单独给她做?可她倒好,打发贴身的丫环到厨房来发大小姐脾气,耍威风!也不晓得仗的是谁的势?闹得孔大娘没有办法,只好搁下正事,专门替她做了一桌子菜,打发了小人送过来。”
她颠倒黑白,噼里啪啦这一通说。
杜荇气得倒仰。
大蓟悲愤莫名:“你,你含血喷人!”
夏雪看着篮子里的菜色,何尝不明白她在信口开河?
她正愁揪不住杜荇的辫子,这仆妇一通胡说,正好给了她借口。
冷笑一声:“果然是只母蝗虫!三哥连官位都快保不住了,她还只惦记着吃!”
抄起一盘菜,不由分说直接往她头顶上一倒:“吃,我让你吃!”
幸得冬天天冷,厨房到望春阁又有些距离,菜用篮子装着又没放进食盒里,提到这里,已冷了大半。
但是那汤汁,菜叶,肉沫……就这么顺着她的脸流下来,红红绿绿,黄黄白白,煞为可观!
杜荇哪里想到,堂堂侯府的嫡小姐,发起怒来,竟会行此市井泼妇之事?
顿时错愕万分,惊愣当场!
夏雪即开了头,余下的事,自然有人做。
早有那机灵的,飞奔着去了厨房,拿了筐鸡蛋,烂白菜帮子过来。
对着杜荇,不由分说就是一通乱砸:“母蝗虫,让你吃个痛快!”
“泥,泥,泥媒……”
“姨娘~”大蓟膝行过去,将气怒攻心,羞愤交加,软做一瘫水的杜荇抱在怀里。
一时间,鸡蛋如雨,菜叶似蝗,纷纷砸到她身上。
都说侯府百年勋贵世家,不知多少女子绞尽脑汁,个个削尖了脑袋想着要嫁进侯府。可谁又知道,侯门深似海,人情薄如纸,恶仆猛如虎,个个吃人不吐骨!
看着好好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转眼面无全非,一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哭什么哭?好好的运道全给你哭没了!”夏雪满眼厌恶。
大蓟急急抬袖抹泪,强忍着悲痛,想要把杜荇扶进房里去上药。
“站住!”夏雪越想越气,抬手就是几鞭抽下去:“你这个丧门星!母蝗虫!要害得三哥被连累,连侯府都要受皇上猜忌!几辈人的功勋,就毁在你一个人的手里!还敢赖在这里不走?滚!给我滚出侯府!”
冬天衣服厚,这一鞭下去只把衣裳钩破,倒没损伤皮肉,但精神上的凌辱却远比**上的痛苦带给人的耻辱感强烈得多!
“泥素蛇母意稀……”她掉了颗牙,说话漏风,话如婴儿学语,含糊不清。
不过,侯府的规矩的确也大,这种情况下,也没人敢胡乱嘻笑,东倒西歪,只个个脸上露出鄙视之意。
大蓟含泪辩道:“冤枉啊!姨娘自嫁进侯府以来,连望春阁的门都没出过……”
“呸!”夏雪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懒得跟她多说,直接下令:“来人,给我砸!全砸完了,我看她还怎么赖在侯府!”
众仆妇憋了一肚子火,各个摩拳擦掌,早就在等这句话,当下蜂涌而上,冲进屋里,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东西就砸!
只得乒乒乓乓,咣当,轰隆,哗啦……响个不停。
桌子,椅子,箱子,柜子,杯子,盘子,香炉子,炭盆子,帐钩子……凡是瞧得见,扛得动的,通通都被砸了个遍!
衣服,鞋袜,棉被,褥子,披风,绸子,缎子……全撕烂了,剪碎了,扔了一院子。
被一群人踩来踏去,早已辩不出原来的颜色。
末了剩一张雕花鸟纹的架子床,实在是扛不动,也不知谁出了个馊主意,抬了一桶水来,哗地淋下去,湿了个透!
大蓟,小蓟初时还求饶,后来见了这个架式,哪里还敢劝?
就连杜荇向来跋扈,却也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瘫在大蓟怀里,簌簌发抖。
“限你在三哥回来之前,滚出侯府!”夏雪扔下一句,带着人扬长而去。
夏风从杨柳院出来,策马出城,在驿道上放马狂奔了二个时辰,郁在胸中的那口闷气这才勉强消散。
他是个孝顺的,看看天色不早了,怕回得太晚许氏担心,因此拨马回城,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侯府。
他一进门,就察觉府里气氛不对。
平日里整肃规矩的仆役们,竟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他过来,立刻作鸟兽散。
夏风心知有异,命常安去打听了回来,匆匆赶到望春阁。
杜荇主仆三个正抱成一团,坐在院子里哭。
地上一片狼籍,到处都是水渍,衣物的碎片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夏风气得倒仰:“不象话,太不象话了!”
“小侯爷~”大蓟,小蓟如获救星,猛地扑到他脚下,痛哭失声:“你救救我们姨娘吧~”
“四小姐要赶姨娘出府,这不是逼姨娘去死吗?
杜荇更是梨花带雨,哭得伤心**
“四小姐说我们姨娘害了小侯爷……这话说起?姨娘自嫁给小侯爷起,便没出过望春阁的大门……”
“地上凉,快起来~”夏风心中苦涩,弯腰去扶她。
杜荇却死死地勾着脑袋,不敢抬头。
夏风心生狐疑,抬了她的下巴定睛一瞧,惊得双眼圆睁,半晌才找到声音:“这,这是雪儿打的?”
好好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硬生生被打成了猪头!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嘴巴肿得象香肠……
杜荇眼泪双流:“不原四晓组,素七身本……”
夏风吡地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轻,捏了她的下巴一瞧,门牙被打磞了一颗,怪不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岂有此理!”夏风屋里转了一圈,越看越生气。
上午还信誓旦旦,会好好待杜荇,现在她被打成这样,如何向阿蘅交待?
望春阁被砸得稀烂,短时间里是不能住了:“常安,把杜姨娘的行礼整一整,接到听风轩去。”
说完,一撩袍子直奔上房而去。
听风轩是夏风自己的院子,按规矩只有正妻才能住。
杜荇因祸得福,登时喜出望外:“洗洗晓猴姨……”
常安一脸鄙夷:话都说不清,就别丢人现眼啦!
嘴里却道:“姨娘看有什么要收拾的?赶紧收一收,咱们好走人。”
“她们,太狠了!”大蓟神色凄然,低声道:“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给我们留……”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常安冷声道:“左不过是些物件,少爷还能短了杜姨娘的不成?”
夏雪正窝在侯夫人许氏怀里,孟氏和纪氏一左一右,分坐在许氏下首。
听夏雪眉飞色舞,历数自己的功绩,正说到郭嬷嬷命人掌嘴,把杜荇的门牙都打掉一颗,说话漏风:“哈哈,大嫂二嫂,可惜你们当时不在场,滑稽死了!”
她学着杜荇的语气:“泥素稀母意稀……”
“咯咯~”孟氏和纪妃掩着嘴,笑不可抑。
“你这猴精!”许氏爱怜地伸指戳上她的额。
“雪儿人呢,在这里吧?”夏风人未到,声先至。
听得夏风回来,夏雪欢呼一声,从许氏怀里蹦了起来:“三哥,你回来了?跟你说,我帮你教训了那只母蝗虫……”
孟氏,纪氏唬得忙站起身来:“三叔~”
夏风怒不可抑:“你还有脸说?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比市井泼妇还不如!”
夏雪俏脸一沉:“三哥,这是要护着那只母蝗虫了?”
“别叫我三哥,我可没你这种飞扬跋扈的妹妹!”夏风眸光沉沉,怒气逼人。
“哼!”夏雪纤腰一扭,一屁股坐到炕沿,气呼呼地道:“不叫就不叫!被女人迷得晕头转向,六亲不认的哥哥,我也不稀罕!”
“雪儿!”侯夫人许氏叱道:“不许这么跟你哥哥说话!”
夏风气得发昏,双拳在袖子里握成拳,他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将怒气压下去:“母亲,你听听她说的这混帐话!再看她行事的做派,哪里半点侯门千金的样子?这将来要是嫁出去,非给咱们家招灾惹祸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