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姚俊明忽然开口了,语气沉重,脸色阴暗:“李萱,你以为我们跟你安排亲事是想把你当成包袱甩出去吗?”
李萱不屑嗤笑:“难道不是?你们一家人和和乐乐、亲密无间,瞧着我这个外人碍眼,所以不顾我的感受,给我胡乱地安排亲事!我是最小的,凭什么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都没成亲,我就要被迫穿上嫁衣?别以为我不知道,姚馨予也是要做皇子妃的!她会嫁给云笙!桑玥和姚馨予都有锦绣前程,唯独我,会浑浑噩噩地过下半辈子!你们扪心自问,当初收养我,真的是出于对我祖母的眷顾吗?难道不是你们做给世人看的伪善戏码?”
嘭!
姚俊明摔落了手里的茶盏,碎瓷和茶水溅了一地,一片细小的碎片甚至飞入了李萱的衣领,划破了那如玉般光滑的肌肤,冰凉的锐痛袭来,鲜血渗出,染红了白色的胸襟。
李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姚俊明如此盛怒的模样,不由地呆怔在了原地,原本打算去捂住伤口的手亦僵在了半空。
南宫氏痛心疾首道:“萱儿,你可以误会我们所有人,但绝对不能怀疑老夫人的苦心,她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为了你,为了镇北侯府,她明里暗里做了多少事,你根本不明白!这话,我答应了你父亲,不到最后一刻不得对你透露半句,但眼下,我实在看不过去了!”
顿了顿,南宫氏抽出帕子抹了眼角的泪,“你父亲时日无多,想在临终之前看你找到下半辈子的依靠,他说,不求高门望族,但求一心一意、百年好合!提亲的人那么多,我独独相中了马都尉,完全是遵照你父亲的意思!马都尉曾私底下探望过你父亲,你父亲对他满意得不得了!”
此话一出,除了桑玥和姚俊明之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内幕。
桑玥在南宫氏第一次对李萱谈婚论嫁时就发现了南宫氏眼底的悲凉,又悲凉,又仓促地准备亲事,还不怎么过问李萱的意思,她当时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李萱身子一晃,如秋季被风儿刮得摇摆不定的柳条,萧瑟得令人唏嘘,尽管泪如泉涌,她的双目却空洞无神,仿佛整颗心都被掏空了,兀自呢喃道:“不可能的!我上次去见我父亲,他都还有说有笑……他怎么会时日无多?”
桑玥淡淡倪了她一眼,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不会因李萱即将丧父就对她报以任何同情,该说的她都说了,李萱毕竟在姚家生活了五年,表面上的处置权还是交给姚家吧!
“大舅舅,大舅母,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桑玥走后,姚馨予和南宫氏也走了,只余下父子四人,静静思考着如何处置李萱。
李萱原本计划着扳倒桑玥之后,德妃娘娘就收她为义女,从此脱离姚家的管制,届时,即便东窗事发,姚家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可现在,陆德妃死了,谁还能护得她周全?
桑玥一走,把她的戾气也带走了,心里的恐惧如潮汐,汹涌澎湃间淹没了她,她开始告饶:“我错了,表舅,你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求你看在我父亲,不,我祖母的份儿上饶恕我年轻不懂事而犯下的过错吧!我保证,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再不存非分之想,不存害人之心,你们让我嫁给谁都可以!”
姚俊明深吸一口气,阖眸半响,似做了眸中决定,睁眼时眼底闪过一丝痛色:“罢了罢了,好歹我跟你父亲是表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虽犯下了弥天大罪,可你是李家唯一的血脉,你将功赎罪,回镇北侯府,好好侍奉你父亲,让他安心地走完最后一程,其它的,我再悉心安排,你今晚就动身,我安排护卫沿途护送。”
“多谢表舅!”李萱如释重负,再三道谢之后,在丫鬟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姚晟和姚奇互视一眼,心里有疑惑,却不敢道出。
姚俊明单手撑着额头,似累极了一般,说话有气无力:“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三人静坐无言,良久,姚晟摇头,笃定道:“父亲做得对,与其让她死在玥儿的手中,不如让他被大皇子杀死。”
这一晚,怪事良多。
先是高尚书把裘冬梅和桑飞燕押回刑部衙门的途中陡然遭遇拦劫,一死一逃,死的是裘冬梅,逃的是桑飞燕。高尚书焦头烂额,当即入宫觐见,负荆请罪,云傲训斥了几句,罚了半年俸禄,高尚书安然无恙地返回。
第二件事,便是镇北侯府的千金小姐李萱乘坐马车回镇北侯府探望父亲,半路上,马匹突然受惊,漫无方向地狂奔,撞上了街边一家店铺门口的石狮,马车发生剧烈的震荡,将李萱摔了出去,李萱跌落在了对面的石头台阶上,头破血流,不治身亡。
第三件事,并不家喻户晓,不过温馨浪漫,倒是叫人感慨万千。
荀府内,韩玉和桑玄羲被荀义朗请入府中,因着宫里突发变故,众人皆没用膳,荀义朗特地吩咐厨子做了一顿地地道道的大周菜肴,好生款待二位。
酒足饭饱之后,韩玉和桑玄羲起身告辞,初次怀孕的荀芬儿以请教孕理常识为由将韩玉叫到了自己的院子絮话。
荀清睿尚在南越未归,荀义朗爱下棋,便只得找上了荀琴儿,如此,只剩荀玉儿单独招待桑玄羲了。
面朝碧波万顷的后湖,背临芳香四溢的桃园,一白一紫两道身影,一琴一箫双重雅乐。
月光下,荀玉儿肤若凝脂,巧笑嫣然,凤眸里的秋波盈盈流转,在紫色裙衫的衬托下的她妩媚娇柔,梳云掠月。
一曲作罢,难掩欣喜的眸光落在对面俊逸秀雅的男子身上,微笑,声若莺啼:“桑公子,明天就要走吗?”
桑玄羲随着她的笑容扬起了唇角:“嗯,在大周逗留得够久了,家父该担心了。”
他的语气和缓如常,不夹杂丝毫情绪色彩,荀玉儿不禁有些失望,美貌如她,是多少好男儿争相角逐的对象,可桑玄羲自始至终连半分惊艳之色都没有,难道说,他见过比自己更为美貌的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