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genic Amnesia

五头儿原来有个毛病，睡觉不老实。

他睡我上铺的时候，总是会踢开被子甚至翻身到旁边的床铺上去，因为实在动静不小，所以原本睡在隔壁的强子换到了底下。

我睡觉死倒也感觉不到太多，还是强子申请换铺的时候才知道。

其实倒也没什么，不过钱九睡在下面经常也被吵醒，所以一直憋着火。又因为大家都是一个班的不方便发作，每每看五头儿的眼神也都有些怨愤。

依钱九的脾气能忍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我倒宁愿他闹到我面前来申请换位，就怕他私底下跟五头儿吵吵起来，会多处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强子换走后没人愿意睡到五头儿旁边，结果空出来这一个床位倒是让五头儿更“肆无忌惮”了。

钱九最开始安静了几天，我以为他习惯了就没什么事儿了，却不想有一天休息的时候细嗓子跑过来找我：

“啊呦~班长，尼怎么还在这儿坐着捏？五头儿会钱九他们要比体能咯！”

“什么？”我站起身，细嗓子领着我就往外走。

“他们打了个赌，谁苏了谁就米有晚饭，钱九饭量可不肖哦。”

细嗓子很是兴奋，他喜欢凑这种热闹尤其是本班的战友，可是却没说出前因后果。

等我赶到练兵场，沙地旁已经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虽然今天是轮休，但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大家都在起哄，叫着谁的名字都有，五头儿和钱九只是其中的两个。我挤进人群中间，就看见有十个人正撑着地做俯卧撑。现在也是中午，太阳有些毒，他们都冒着大汗，也不知道开始多久了。我终于逮着老王，他是个明白人，问他总是能清楚的。

我们班的人倒是都在那一块，就站在五头儿和钱九身后，他们给我让出一个位置：“班长，你来了。”

“老王，这怎么回事儿？”

“前几天就有人张罗，说是要在考核之前各班之间小测一次，串着几个班都觉得可以，就派出了人。其实也没多认真，就是听说下了个好油头，所以大家就都过来看看。正好五头儿和钱九两人又呛起来，结果就一起上了。”

我皱了皱眉：“那我怎么都不知道？”

老王擦了擦汗有些诧异：“他们说告诉你了啊，我们都以为你知道呢。”

“这两个小子……”我愣了一下大概也明白了，“那不可能都比下下来吧？那么多项都做完不得累趴下喽。”

大贵刚刚叠好五头儿和钱九的衣服退回到边上，他看见我便直接答到：“没有，就挑了四个。俯卧撑、全副武装、蛙跳最后四百米障碍。几组是分组来的，现在刚开始。”

我看着周围情绪高涨，心里也有点痒痒：“他俩做多少了？”

“速度一样，都八十五、六个了。潘子，你觉着怎么样？”

“老五还是老五啊，他有巧劲儿，倒是跟上九儿了。”都是我班上的兵，谁平时怎么样我当然心里有数，“对了，晚饭和油头又是怎么回事？”

“哦，晚饭是老五和九儿自己争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吵起来的。那个油头，啧啧，是马班长点出来的，说是赢了的可以去和女兵们一起吃饭！”

“嘿，真的？他哪来那么大面子？”

哎呦我艹，女兵啊，尤其是文工团的那些，啧啧啧。老子也想去啊……

这俩臭小子没告诉我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妈的。

大贵摇了摇头：“马班长关系多大啊，他能给出来，肯定是不会食言的。”

说什么都晚了，我攥紧拳头，只有看着的份。

一百个俯卧撑很快就完成，只是五头儿和钱九不相上下，其他人也不是白给的，甚至还有一个人比他们都快上一步。

俯卧撑之后是全副武装，看起来很简单，却是麻烦的一个。扣上背包，还有一堆装备要挂上，冲的就是利索不落东西。

装备都放在一块，五头儿自己总是有招，他把带子竟是全套上然后麻利的开始系；钱九按部就班也不差多少。

这一项可能是想磨磨急躁的情绪，之后背着装备蛙跳才是重点。

五头儿的弹跳力好，他平时对这方面的练习就多，如果以后真让他卸掉负重的话，那他就是我们当中最轻盈的一个，三天两头就该上房揭瓦。

一百个蛙跳，钱九略逊色，差不了太多却是有一点点落后。

五头儿很快就完成了，虽然那汗刷刷地淌，不过这会儿他倒是赶上了第一个人。

第一个自然是刘班长他们的人，他们班是整个连里最生猛的，即便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实力。五头儿赶上他，我当即叫了一声好。

“潘子，刘成功可不会让人夺了他的第一。”

“管他的，给老五和九儿加油！”

装备卸掉，最后四百米障碍倒是轻便。跨桩、壕沟五头儿都不在话下，不过都是一连串做了不少动作,就不知道他绷着的一股劲还剩多少力气。

去的一趟五头儿在云梯那落了下来，刘班长的人已经过了独木桥。五头儿的手臂显然有点使不上劲儿，我激动的情绪也降了一些，直到看见钱九追上来。

今天这么多人看着，他是绝对不可能输给五头儿，看到他越追越近，五头儿也是骂骂咧咧地过了云梯朝前面跑去。

返回的时候，叫好声就更激烈了，刘班长的人遥遥领先，我瞪着站在人群中已显露出得意神色的刘成功直咬牙。

钱九已经超过了五头儿，排在第二个，五头儿紧随其后，脸色很难看。

他撑着高墙翻身过去，汗水挥洒到地上留下一点阴影，手脚并用地从高板上跳下，五头儿甚至脚底都没沾上地面就直接冲过洞孔，然后滚下壕沟又紧接着攀上来。

钱九快他一步，肌肉也是块块绷起，他腿上发力几下就跨过桩子，半分都不会相让。

这个时候，欢呼声炸响，刘班长的人已经拔出了棋子，被众人团团围上，各种佩服打趣。

我充耳不闻就盯着眼前的两人，细嗓子喊的声音又高了八分，老王和强子已经跑到终点，刘夺他们也大声嚷着钱九和五头儿的名字跳脚。

大部分人都去凑第一名的热闹去了，刘班长他们也把终点让开。我跟大贵拨开人群迎了上去，钱九已经最后冲刺过来了。

阳光照在他脸上红红的，身上的衣服也都湿透了，他跑过来停下一把脱了背心就甩在地上。

五头儿估计要气炸了，不过却是也没什么力气再有所表示。他撑着膝盖缓了缓，我伸手扶着他。

“丫的……”他有了支撑点抬腿就想绊钱九一下，后者直接捏住他脑袋哈哈大笑：

“哈哈别不服气，你还是耐力不行啊，小胳膊小腿儿的，欠练！”

五头儿呸了一口把钱九的手拽开，搭着我的肩膀就往宿舍走，钱九止不住的乐，捡起衣服想让大贵帮他拿一下但是被拒绝了，我抬头喊了喊自己班的兵，让他们尽快回去。然后就先把这二位给拎回去洗漱。

晚饭的时候，据说马班长还真在文工团那儿给刘班长他们班的人安排了几个位置，我倒想打听打听，但是又觉得磨不开面子，听细嗓子说了几句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钱九还真把五头儿的饭抢来吃，我看着五头儿饿着肚子也帮不了他，愿赌服输，来来回回又不是第一次了。

倒是钱九期间一脸贱兮兮的把五头儿叫出去又谈了什么条件，等再回来，俩人像是打了一架，都气鼓鼓的。五头儿狠狠扒了几口饭就回去，当晚早早就睡了。自这之后，他晚上竟然安静下来，我后知后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等过了很久之后才听别人说起，这整个事儿都是钱九挑起来的，简直就是狠狠坑了五头儿一把，而且训练加重天天都累，五头儿也就再也折腾不起来了。

我是对他们这些把戏都习惯了，也懒得管，等着哥俩好的时候又该勾肩搭背的扯皮。

一日一日训练感觉过了很久，我们好像上了战场，去了南方。

眼前有很多细碎的画面飞过，雾蒙蒙的，交错着很多斑斓的光亮。我感觉自己伸手就能抓住它们，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抓，那些画面又究竟是什么。

“潘子。”

“嗯？”

远远的似乎有人在叫我，我向前看了半天却什么都看不见，回过头，才发现有一些模糊的人影站在我身后，离我越来越远。

光芒微弱，我的心不知怎么就慌了起来：“等等！”

但是眼前一黑就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那叫着我名字的声音又徘徊了一会儿，想要和我说些什么似的：

“潘子……”

我在黑暗中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直到声音快要消失才察觉自己好像正闭着眼睛。我想要回答那个声音，努力把眼睛睁开。

我又能看到光亮了，却是一阵的恍惚，忘了自己想要回答什么。

昏暗的挂灯不住地晃动着，我愣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浑身上下刺骨的疼痛，声音卡在嗓子里半天才发出声音。

我动不了，也不知道自己躺在哪儿，只是在我出声之后就有一个陌生的女人进入我的视线。她似乎很是惊喜，转头就去叫什么人：“他醒了！快，他醒了！”

随着她的叫喊又有几个人围了过来，看见我都异常的激动。甚至有一个凑到我跟前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那个女人把他们拉开，开始给我做全身检查。

我张了张嘴，很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