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恨你们!”——良家女沦为歌妓
明孝宗年间(1487~1505年),彭城卫千户吴能因年老退役,与妻聂氏,流落到了北京城近郊,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苦熬晚年。Www.Pinwenba.Com 吧彭城卫属京卫军的一部,又非“亲军”,不隶属都督府,地位比较低下。千户虽是五品官员,品级不低,但吴能为官清廉,官俸又低,所以家境比较贫寒。
吴能膝下有一对儿女相依为命。他的女儿名叫满仓儿,父母希望她能给全家带来满仓的粮食,吃用不愁,然而,事与愿违。虽然姿色出众,但是因家贫亲疏,却无人上门提亲。
“眼看女儿将过出嫁年龄,可如今还没有合适的婆家,这如何是好?是不是委托媒婆张媪替满仓儿物色一个合适人家?”吴能非常着急,对妻子聂氏说。
聂氏却料想不到,丈夫吴能瞒着自己,将女儿卖给了乐户张氏。吴能怕满仓儿不同意,哄骗他们母女说,说是说给了周皇亲周彧家。
媒婆张媪也欺骗她们母女说:“我把满仓儿说给皇亲周彧了,他家里非常有钱,满仓儿要是到了周家,那可是吃穿不愁,一辈子享清福。”
听媒婆张媪这么讲,加上拿到了银钱,聂氏就把媒婆张媪的话当真了。“如果与周皇亲家攀上亲戚,女儿将来一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聂氏暗自高兴。
然而,吴家母女哪里知道,媒婆张媪和丈夫吴能合伙把满仓儿卖给了乐妇张氏。在封建社会,乐户的地位非常低下,属于贱民。明朝的乐户是一种半妓半伶(表演)的低贱职业,政府规定她们只能戴绿色的头巾,因而“绿头巾”遂成了低贱的娼妓记号。乐户的身份低于庶民,被称为专业贱民乐人,除个别情况外,一旦进入乐籍,便世代相传,不得除籍。乐户不能享受正常人的权利,不能做官,不能参加科举,不得与非乐籍的良人通婚,不能进入祠堂,名字不得入族谱……乐户这个社会群体被冠以“王八、龟家、行道、吹鼓手等”蔑称。例如:“王八”这一称谓原来是说“忘八”,忘记了“忠、信、礼、义、廉、耻、孝、悌”这八个字的人群,民间有这样的顺口溜:“头戴七折八扣,身穿有领无袖,脚踏五蝠捧寿,手拿一尺不够。走在大街,排成两溜,锅旮旯火,棚匠伺候。干在人前,吃在人后。” 这些人世世代代只能从事这一行业,而且只能行内通婚,直到清朝雍正年间才废除了这一制度。明朝的乐户处境非常悲惨。除了前朝遗留的乐户外,明初还将元蒙旧臣籍没为乐户。更为残酷的是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攻入南京后,许多忠于建文帝,不附他的大臣被杀,妻女被编为乐籍,永世不得转为良民。这些人多数被发配到山西和陕西,以至于到20世纪,山西东南一带还有乐户遗存。
等到满仓儿到了乐妇张氏家中,才明白了真相,可事情已晚了。
“上天啊,你如何待我这样不公!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到哪里求助?可恨我被亲生父母卖掉,我现在还能够怎样?”满仓儿泪流满面,真是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整日不思茶饭,人瘦了许多,眼看就要出人命。
“妹妹,你不要再啼哭,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啊。有人命中富贵,有人命中低贱。我们总是要活下去的。到了这里,我们只有讨好那些公子王孙,才会有好日子过。”屈辱之余,为了生计,为了不受张氏的白眼,满仓儿只好跟着张氏学些歌舞弹唱,被迫当了卖唱的歌妓。
“二老爹娘,你们将我抚养成人,我自然是感恩戴德。可如今将我推入火坑,叫女儿心中好不甘啊!想我本是千户的女儿,如今流落为歌妓,我恨你们!”从此,满仓儿心中非常痛恨自己的亲生父母把自己推到了火坑里。
满仓儿在张氏那里,整日哭哭啼啼,多次将欢笑场弄砸。张氏见满仓儿不能为自己带来财运,却让自己摊上了霉运,只好又把满仓儿转手卖给了乐工焦义。
到了焦义那里,满仓儿依然整日哭哭啼啼。焦义见劝说无效,只好又转手将满仓儿倒卖给了乐工袁璘。在明代法律条文里,买卖人口是犯法行为。然而,在实际生活中,人身的权利并不能真正得到法律的保护。
就这样,满仓儿被人倒卖来倒卖去,受尽了欺凌,心里更加痛恨父母。
袁璘夫妇倒会开导人,他们劝满仓儿说:“与其苦苦折磨自己,还不如乐着。人生就是一场戏,哄得那些公子王孙高兴,自己也得到锦衣玉食、饰物和银钱,何乐而不为?”久而久之,满仓儿开始改变想法,她学会沉沦于糜烂的歌妓生活,整日里与那些公子王孙灯红酒绿,打情骂俏。
满仓儿原是千户的女儿,不但人出落得漂亮妩媚,而且读书识字,又加上聪明肯学,吹拉弹唱无不精通。
当时的歌妓,虽说以卖唱为主,但如果被有钱有势的人看中,被迫陪酒、陪宿,也是常有之事。在歌舞场里与满仓儿经常往来的不少是公子王孙,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子弟,其中就有一个风流公子叫杨彪,本是东厂太监杨鹏的侄子。
一次,东厂太监杨鹏的侄子杨彪前来乐场寻欢,一见满仓儿色艺俱佳,便一见倾心。
满仓儿见杨彪也生得风流潇洒,懂得女人心思,也砰然心动。“不知公子尊姓大名,贵府是哪家?”
“我家全因我叔父发达。我叔父杨鹏掌管着东厂,是东厂的督主,是当今万岁爷面前说一不二的宠臣。在万岁面前,除了权力最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数我叔父了。我叔父直接听命于皇帝,其地位在内臣中虽然稍低于司礼掌印太监,但在他向皇帝奏事时,即使是掌印也得退避,要等他奏毕再出,因为机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东厂管的事可多啦,有一套严密的组织和侦缉办法。它派出的特务到处替皇上搜集情报,臣民中诸如相互斗骂、纵犬争鸡、米盐琐事等**,也很难逃出它所布下的罗网。我叔父不仅提督东厂,而且还治理诏狱,专门自治那些不听话的文武大臣,与三法司共同审理狱囚。可以说,从侦缉到刑狱的全部司法大权,都掌控在我叔父掌管的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个特务机构的手里,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组成的三法司,不过是徒具虚名的机构而已……”
满仓儿见杨彪人生得风流,又出身富贵,心中暗想:“如今我如果攀上杨彪这个高枝,自己的终生也有个好依托。”
一个为了女色寻乐,一个为了荣华富贵,二人不久就如胶似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袁璘夫妇精心为他们准备了精致的院落,二人俨然过起了夫妻生活。
满仓儿时常从杨彪手中获得到不少金银钱财、珠宝饰物和绫罗绸缎,二人整日沉湎于纵欲享乐、歌舞弹唱,日子过得如同神仙一般。
“满仓儿,爹爹对不起你啊!”就在满仓儿醉生梦死之际,他的父亲吴能因贫病交加,无钱医治,抱着对女儿的愧疚之心撒手西去!
弘治九年(1496),也就是吴能死后那一年,聂氏已经两年没有看到女儿满仓儿归家了。聂氏虽然多次派儿子吴政到周皇亲家打听,周家却说家中没有满仓儿这个人。
“满仓儿,你在哪里!”聂氏心中非常挂念焦急,也不知道女儿下落、生活得如何,她和儿子吴政便四处托人打听寻找满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