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镇上空阴云漆黑如墨。
小城半隐在雾气里,透着不祥的气息。
在“槐花镇”三字上,城门还悬着一块牌匾,格外引人注目——
“人人圣贤,尧舜之地。”
落款是前朝某位帝王。
南阳月看了会,忍不住打趣:“尧舜之地,你怕什么?”
芙蓉回过神,拉住她的袖子,哀求道:“仙君,真的不能进去,这是大凶之地,但凡有鬼进去,没有能出来的,连鬼王也不敢惹。”
之前她是诓南阳月来这头,这突然冒出的仙君不知对薛家村有何意图,不如把她骗到这里来,自己好趁机逃走报信。
可是眼下女鬼后悔了。
就是非常后悔。
这仙君不知天高地厚,丝毫不把槐花镇放在眼里,还想拉着自己去送死。
她身体往后倾,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气,尝试拖住仙君作死的步伐。
地面长长一条拖痕。
芙蓉眼见敞开的城门越来越近,表情从惊慌,变成“反正死就死了”的平静,平静中透着一股绝望。
她把目光放在那抓着自己长袖的手上。
仙君的手小小的,纤细白皙,粉嫩的指甲修得圆圆,像弯弯月牙。
小手拉住绣着凤穿牡丹的红嫁衣,白的似雪,红的靡艳。
让人有几分移不开眼。
槐花镇的城门洞开,里面黑黢黢的,像张口的兽,织网的蛛,安静等待迷路行人。
“仙君……”
芙蓉觉得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南阳月回头,朝女鬼微微笑起来,前方鬼镇迷障,她的笑却如长风浩荡,一双黑润清澈的眸子亮似星辰,破开总是晦暗诡谲的阴云。
“别怕,我会护着你。”
芙蓉怔怔看着,心跳得倏而快了一拍。
仓皇低下头,悄悄把自己修长玉白,却略为苍劲粗糙的手缩进长袖里。
走进槐花镇,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串儿贞节牌坊。
南阳月感慨,“这么一个‘好’地方,怎么就凶得很了?”
重重煞气从白青石底座缠绕而上,一节节素白的石被染成漆黑,细看还有血色的纹路。
芙蓉仰起小脑袋,血红门楣,左刻“冰雪之清”,右书“竹兰之鑫”,底下还刻有历朝历代贞洁烈妇誓死守节的场面。
譬如孟母三迁、岳母刻字。
从旁边碑文看,这位牌匾纪念的节妇丈夫出征,她在家独自侍奉婆婆。
节妇日夜纺织供养老人,可婆婆苛责,时时打骂,言语恶毒。节妇苦苦支撑,没多久便形销骨立,瘦骨嶙峋。
一日有山贼来家中抢劫,搜刮走财物后,还想取婆婆性命。节妇救下婆婆,在山贼意欲□□她时,以头撞桌而死。
山贼感她节烈,放过婆婆,离开此处。
后来朝廷听说这件事,下发贞洁牌坊,表彰她的英勇与贞烈。
南阳月还在看着碑文发呆,耳边响起惊恐的声音。
芙蓉忽然叫道:“流血!它流血了!”
南阳月抬头,牌坊上刻着的那些副画,三迁的孟母,刻字的岳母……每一个雕刻得端庄贤淑无情无欲的女人,眼底都淌下两行鲜红的血泪。
啪嗒。
血泪顺着牌匾,滴落在地上。
啪嗒、啪嗒、啪嗒。
十八座贞洁牌坊齐齐泣血,青石板的地面血水横流。
一张流泪的鬼脸从牌匾扑下,朝他们飞过来。
“啊!”芙蓉捂住眼睛,吓得往南阳月背后拱。
南阳月拍拍她,小女鬼的背倒硬得很,隔着鲜红的嫁衣,能摸见清癯的骨,不似女子软玉温香。
“唉,你都是一个鬼了,还这么怕鬼干什么?”
芙蓉嘤嘤嘤,不敢松手:“好可怕呀!”
“那你闭眼,跟着我走吧。”
南阳月依旧拽住芙蓉的袖子,不知从拿变出一把伞,遮住蒙蒙的血雨。
伞面稍倾,大半覆住女鬼,一同走过十八座泣血的贞节牌坊。
过后,南阳月垂眸看自己被血染湿的衣服,面无表情地说:“脏了。”
芙蓉悄悄睁开眼,看向南阳月。
女子鸦羽坠着细密的红色雨珠,轻罗小衫,一半仍是白得似梨花雪白,另一半却被染成靡艳的红。红衣摇摆,衬得她容颜越发艳丽又煞气。
身后的鬼泣不绝,阴风一阵阵吹来。
南阳月恍若不觉,“哎呀,得找地方换件衣服,不知道镇上的客栈在哪里?”
芙蓉艰难地抹去头上冷汗:“仙、仙君,咱们还要往里走啊……”
南阳月点头:“当然啊!”
芙蓉指着身后,“我看这些鬼就很好了,取完鬼丹我们就马上跑吧,再待久不知道还要出来什么东西。”
那时可不只是走过程血雨。
南阳月轻蹙眉,转身往后看。
十八座贞节牌坊仍在泣血。
这群被嘉奖的节妇,生前咬牙忍耐,死后也只知道哭泣,隐忍无害,死后也这么恭顺,难怪历朝历代被朝廷喜欢。
她嗤笑,黑眸一片落雨的冰凉,“太弱了,我不杀。”
往里走是一条长街,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老板坐在摊前招呼迎客,行人往来如织,车马络绎不绝。
乍看去仿佛是个普通的小镇。
只是招客的老板脸上腐肉狰狞,来往的行人脖颈鲜血淋淋,倚着雕花窗梳发的女子,伸出一截干瘪的手臂,把自己脑袋摘下来,仔细地梳着头发。
悬在空中的脑袋慢慢转向,苍白泣血的脸庞看向突然闯进鬼镇的他乡异客。
刹那之间,所有的鬼的脑袋皆转过来,直直看着他们。
芙蓉已经身形僵立,眼前一阵阵发黑,好歹咬紧唇,才忍住不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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