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
又是一年,夏季降雨。Www.Pinwenba.Com 吧
冰冷暴躁的大雨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冲刷着青石板上那些鲜红的血迹。
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们包围着的少年大约十二三岁左右,一身破烂的青衫染血。
精致的容颜冷冷的看着围攻着他的人,手臂上的伤口越加严重,血肉往外翻。手中紧握的长剑一横,青影掠过刀光显,又是一人死在他脚下。
大雨毫不留情的击打在他那瘦弱的身影上,伤口的疼痛早就麻木了呢,身体一阵接一阵的疼痛让他杀意更增。
最后的黑衣人面对这名少年也不禁打了个冷颤,小小年纪便已杀人如砍菜。那身上的煞气冲天让人不安,手法纯熟而又阴狠,就算是从他出身起便开始各种暗杀追杀,他也活到了现在。
少年歪头看着他,嘴角冷冷的勾起,像是死神在朝他微笑。
黑衣人咬牙,他知道这少年还将继续活下去,不会在自己这终结。但无论如何他也要执行主子的命令,不能害怕逃跑,只是双腿的颤抖显露出了他内心的恐惧。
少年轻声嗤笑,长剑斩落雨珠,新的鲜血从剑尖滑落,被雨水带向洪流。
小道上只有啪嗒啪嗒的暴雨声,少年抬头,眼睫轻颤,半眯着眼看那下着雨的天空。
那是张本来很漂亮的脸,只是有着各种伤痕,新的旧的,此时哗啦啦流着血。
唯有那双眼睛,睫毛长而密,黑而翘。
黑瞳深处你看不到任何东西,就如无底的洞,只能越陷越升。可它却能让你感到无边的冰冷,如死,还有绝望,如地狱。
暴雨从早上一直下着,少年靠在树下,散落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呼吸微弱,如深谷落雪,生死一线,可他总能坚持着自己将自己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一直这样到天气更寒冷的夜晚,周围是那么的黑。
少年想,这次他是要死了麽?
身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疼,被雨水淋了一天的伤口开始泛白,似乎是血液已经流完了。
他想,自己应该就快要死了。
在这黑暗而又寒冷的夜,可是即使他死,那些人也会再次而来,找到他的尸体,挫骨扬灰,让他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双封闭内心的眼开始支撑不住了,可隐约间却觉得自己听到了铃铛声。飘渺虚幻,却又美好动听,每一声连接似乎是一首曲子,但这却让他又警惕起来。
如孤狼奋战,即使他就快要死了,也要在活着的时候斩杀敌人。
大雨在模糊视线,少年却清楚的看到前方那盏橘黄色的灯火,跳跃在六角灯笼里。
暴雨打在白色的梅花伞上,敲击出略微沉重的啪嗒啪嗒声。
少女一身红白相间的薄蚕丝裙,裙边绣有红色的梅,随着她的走动像是在雨下赏梅开。
她一手执伞一手提灯,腰间银铃作响。
长发半挽成花,极为清丽的容颜,那双含着三分优雅笑意的黑瞳让人感觉有种无法接近的疏离。
少年冷冷的看着这样一个优雅娇俏的女孩子,没有说话,他在静静地等待。若是敌人,那么他是活不过今晚了,因为自己的意识开始虚弱到极致。
他已经感觉到了无边的冰冷。
“还有活着的啊。”
这般随意的语气,就像是打开冰箱发现原来昨晚还有吃剩的饭菜。
安锘希与树下的少年对视着,望进对方的黑瞳时她的心底狠狠地震动。
那是在黑暗中行走的人才有的眼,她被关进实验室给柯运清当做第七号病毒的研究对象时,她曾在廖京无眼底看到,自己绝望而空洞的眼神。
如今在另一个少年眼中看到几乎相同的神色时,她不由得嗤笑,原来自己还是不怎么释怀过去。
安锘希朝那少年走去,一步一步踏过那些开始腐烂的尸体。腰间的铃铛声似天籁,在暴雨声中显得格外好听。
少年仰头看着对他居高临下的安锘希,努力想要睁着眼看清这女孩。
她执伞的手向前伸去,没了雨伞的遮挡暴雨瞬间跌落在她脸上,肩上。
伞下的少年静静的看着她,没有答谢。
“需要帮忙吗?”
女孩在大雨中朝他弯眼笑道,黑瞳中有着璀璨的光芒,似遥远的天边银月,让他总触摸不到。
可他总算能记得,在这样的一个暴雨天,有个清丽的女孩朝他笑弯了眉眼,那盏橘黄的灯,那柄白色的纸骨伞,还有那飘渺却如天籁的铃声。
少年沉沉的昏了过去,安锘希看着他闭上的双眼缓缓接了上一句的话:“我想你是需要的。”
这天下着暴雨的南辰山脚处,传来了阵阵飘渺虚无的铃铛声。
一年又过,如今的安锘希也有十岁了。
在南辰山两年,镇国将军府也不曾有任何消息传来。
白庭庭从一开始的希望憎怨到如今的安静冷漠,连安锘希也能感觉到她的心死。
有时候她想,若不是安锘希断腿来了南辰,她是否还在将军府,不会碍着面子情面不回去呢?可谁知道呢,谁也没有提这事。
暴雨过后总是会有好天气的,林间那些百年老树在经过一天的风雨后依旧抖着树枝在新的树木间傲视群雄。
安锘希来到后山石洞前将带来的膏药放下,转身看着睡在棉被上的少年。
他身影瘦弱,比安锘希要高出一个头。身上伤疤无数,以旧伤居多,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而落下多数伤疾。
她跪坐在一旁,指间挑起药膏往少年脸上的疤痕涂抹着。安锘希觉得没有这些伤疤这少年应该会是个绝色美人。再看他如此年纪就已承受了有些人一生也不会遇到的伤痛,连睡觉看起来也有着无形的煞气让人不敢靠近。
真是个苦命少年。安锘希心里嘀咕着,手上却将对方的被子撩起开始解起衣袍。
对于她来说裸,体不算什么,常年做研究处理的实验人多数是一丝不挂。
而且昨晚还是她给这少年洗澡换衣上药包扎,该看的都看了,可她忘了对方完全不知道这些事。以致她刚将少年的衣服完全褪去准备上药时,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并被反扭在头上。
突然侵袭而上的黑影狠狠地将她撞倒在地上,后脑勺于凹凸不平的地面相撞,疼的她闷哼一声。
因为攻击太突然所以安锘希完全没有防备,少年快速拿起一旁的长剑就要朝她刺去,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安锘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右手握着的匕首横贴在少年脖间。
两人都处在一个一动便死的情况下,视线相对,一个冷漠阴狠,一个乖张随意。
“真是的,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沉默过后还是安锘希率先开口,一边主动收起匕首伸手指着自己劲间的长剑看着少年。她知道对方需要绝对的安全感,因为他的诫备心理太强了。
少年低头看着安锘希指间的药膏,瞬间感到自己身体反应出的疼痛。他闷哼一声,收回长剑并放开了安锘希又躺了回去。
安锘希揉着手腕,这人力气之大,比成年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真像历史上的楚霸王项羽。
活动好手腕后她见少年的包扎的伤口参透出了血液,又动手为他重新包扎。这一次少年警惕的看着她,没有让她接近自己,并皱着眉头拿过衣服想要穿上。
安锘希觉得这少年竟然跟自己闹脾气可真是不可爱,当下懒洋洋地说:“我连给你洗澡包扎上药都做了,你还害羞什么。”
这可是实话,明明她一个女孩子都没说什么,他干嘛还不愿意。
这么说着安锘希又动手摸好药膏将少年穿起的衣服又脱了。少年面无表情着看着安锘希为她上药,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目前的理所当然。
这样没有反应的脸让安锘希有一种挫败感,就像那总是面瘫着脸的二师兄清池一样,怎么逗他也没有反应。
“待这别乱动乱跑,被他们发现了可不关我的事。伤口容易感染,若你想死就随便动乱喏。”安锘希起身拍拍沾染了泥土的衣裙,一边又说:“我每天晚上会来给你上药和送吃的,这里地处偏僻,除了我没有其它人知道。哦,当然,还有你。”
少年安静的听着她交待,整个过程一年不发。只是在安锘希讲完后就又闭眼睡去,轻微的打酣声证明他已经熟睡。
安锘希皱了皱,洞里潮湿,她便又动手在一旁给他升起了火。
南辰山有规定,除非门主答应,不可接待他人随意进入山门。于是她就这名少年转入自己发现的石洞里,后山林离她房间最近,几乎是她的天下,除了她没什么人会来。
至于为什么要费苦心来救这少年,安锘希眨了眨眼,她只是觉得他当时的眼神相极以前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希望有人来拉她一把,将自己从黑暗中救起,可是没有,她没有等到,而是自己终结了黑暗。
于是在看到少年那刻,她突然想帮助他,也算是帮助那时候的自己,在等到救赎后走的方向是否会不同。
对她来说如今活着是没有目的性的,只是活着而已。
“我走了。”安锘希轻声说道,尽管那少年已熟睡着听不到。
身影微动,安锘希已离去很远,她的诡步又有长进了。
在安锘希才刚走进庭院时就见秋娘满脸喜色的迎了上来。
“小姐,你可回来了。”她着急说道。
“怎么了?”
“少爷来看你和夫人了。”
秋娘很是兴奋,安锘希却没觉得有什么。
她说的少爷,一定是白庭庭的儿子将军府的大少爷,安锘希的大哥,安竹。
安竹大她两岁,如今也有十二了。
她记忆里的安竹是个沉稳的男孩,长相随了安延远,但那个将军父亲对他却不在乎,同安锘希一样,都是被安延远讨厌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