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糜竺带着在族人世交露面,这是糜良扬名的第一步。
第二步,则是找个名士替他扬名。
这也是应有之义。
毕竟就算你有了名声,很少会有人相信一个少年。
顶多就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一声“后生可畏。”
也就没有了下文。
更何况你没有名声呢?
他哥愿意听他说话,也仅仅是因为他是他哥,若换做外人,恐怕连面都见不到,更不遑说话了。
在这个朝代名声就像一个名片,你有了名声不管你做的任何事都有了入口劵。
君不见,刘备仅仅只听说过卧龙的名声,都能三顾茅庐。
而庞统在当面,却只让他当了一个县令。
可见,若没有人为之扬名,酒香只能深埋在地下,不见天日。
糜良看重的则是郑玄。
这是他从兄长那得到的消息。
大儒郑玄为避青州黄巾之乱,避祸徐州,现在正在郯城南边之山栖迟岩下的一所石屋里隐居。
因是很少露面,所以知道的人甚少。
但若有心人想要知道,也能知道。
算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
糜良刚从兄长听到这个名字,只隐隐有些熟悉。
但结合他原身的记忆。
只能让他道一句,“卧槽。”
或许,对于现代人来说,他的名字有些陌生。
但在东汉末年。
郑玄的名声大的连原身这样身处“深闺”的少年都有所耳闻。
青州黄巾都不忍伤其身。
事实上,拉开整个时间线。
郑玄的名声在儒学或者整个历史上都熠熠生辉。
他将经学带入到一个小统一时代。
他创立的“郑学”对后世影响深远。
更不论他的校雠(chou第二声)学,训诂学,音韵学,和词汇学了。
在唐贞观年间更是得以能配享孔庙。
想要了解儒学的发展史绕不开的一个人物就是郑玄。
…
抵达山脚下时,糜良叫仆人等候在一旁,自己徒步上山。
山林中,经过一个冬天枯败的树木,已是抽芽,重新焕发了生机。
略显陡峭的山路经过昨日细雨的洗礼,稍显湿滑,须得提着万分小心。
蜿蜒的山路一眼望不去头,寂静的两旁,除了鸟鸣声,唯有脚踏山路的木屐声,嗒,嗒,嗒的萦绕在心头。
糜良没想到在这里,添了几分惧意,随即自嘲一笑,“糜良啊,糜良啊,你何时变得如此胆怯懦弱了。”
在大学宿舍里,晚上一个人看鬼片,都不带害怕的人,没想到穿越到一千八百多年前,却折戟在东汉末年郯城外一个小小的山林里。
若是让大学里的那般损友知道,还不定怎的嘲笑呢。
想到这,神情一暗,“估计是回不去了,约定的烧烤恐怕这辈子都吃不上了,再也没有能够哈牛吹皮的人了。”
转瞬,伤感的情绪随之泯灭不见,转而是一脸坚定的神色,沿着山间小路向前走去。
…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糜良脑海里不知怎的冒出唐朝常建的这句诗来。
行至半山腰,发现这里有人开垦过的痕迹,再行几步,眼前俨然出现了石屋。
糜良知道,他到了。
从石屋的窗户外望去,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看着约莫六七十岁的老人踞坐在案牍上,案牍上边右侧铺着一册书简,老人踞坐在案牍左侧,眼前另有一册竹简,老人拿笔时而沉思,时而在竹简上勾写,待手上的竹简用完后,就有侍立在一旁的年轻人递过新的竹简,循而往复。
除了这一个年轻人,糜良还注意到一个年轻人正在整理满屋的书简。也许是听到老人的呼声,年轻人从整理后的书简中抽出老人需要的,将之递过去。
一个老人,两个年轻人,满屋的书简,从窗户外偷溜进去的春光,这一幕竟让糜良感到别样的祥和,让他不忍打破这样的画面。
恰在这时,一位头上别着木叉,身着朴素,样貌普通的年轻妇人从石屋另一侧端着木盆向石屋走来。
想来是去溪水或水潭处去浣洗衣物去了。糜良看见这位妇人时如是想道。
“小哥,你找谁?”显然那位妇人也发现了糜良,走上前问道。
还不待糜良回答,屋内的人听到动静,应声出来了。
跟随着老人出来的一位年轻人,见到女子,快步走上前去,一只手接过女子的木盆,另一只手将妇人的手放在衣间,而后似带有埋怨的语气说道,“慧娘,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春间水潭寒气重,你在家里用热水搓洗几遍衣物就好了,何必去寒潭呢?”
那妇人看着年轻男子如此亲密的动作,刷的一下,脸红了,只得将一只手从男子衣间抽出,拽了拽年轻男子的衣角,小声呢喃道,“郎君,有外人在呢?”
这名年轻男子这才注意到这位身着锦衣貂裘的少年郎,随即松开女子的手,放下木盆,拱手行礼,略带歉意的道,“在下北海郑益郑益恩,这位是我的娘子,刚才若有失礼处,还望小郎勿怪。”
“在下东海糜家三子糜良,郑兄夫妻鹣鲽(jian,die)情深,似神仙眷侣般,直教人羡慕。”
郑益听到这话乐了,忍不住调笑道“小郎,小小年纪,竟也懂得情事。”
“我读过诗三百,自然懂得。”糜良面对郑益的调笑,依旧不卑不亢的道。
郑益还待说两句,只见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是那位老人。
“好一个聪慧的少年郎。”老人首先夸赞了一句面前的锦衣少年郎,而后板着脸色向着郑益的方向道,“益恩,你学到如今,连一个少年郎都不如了,去,将诗三百抄写三遍。”
郑益对于父亲的命令有些莫名其妙,但碍于父亲的威严,只能应声称“是。”
糜良吓了一跳,这还没拜师呢?就得罪了老师的儿子,而且看这老师的儿子还不太聪明的样子,想要开口求情。
但老人似有所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询问道,“小郎,来我这山间,是为何?”
糜良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端正了神色,躬身行礼道,“小子东海糜家顽童糜良,请郑公收我为徒。”
而后起身,望着老人,将眼中的一抹挣扎掩去,用坚定的眼神,一字一句的说道,“并请郑公替我扬名。”
接着又是一躬身。
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只有糜良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作响。
好似过去了好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为何?”老人淡漠的语气传来,能感觉到老人有所不喜。
“徐州危局,时不我待。”
“何必少你一稚子?”
“有志不在年幼。”
“好,好,好,好一个有志不在年幼。”名为郑玄的老人哈哈大笑,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过,仿佛不存在般,“好久没有遇到如此有趣的少年郎了。”
“我可以收你为徒。”
“但是…”郑玄顿了顿,道。
“想要让我替你扬名,还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糜良大喜,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连忙行拜师礼,恭恭敬敬的道了句“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