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而不相识
可能是最近上火，小豆子的脸上生着一片红疙瘩，看起来不大好看，可就是这样一张脸，都差点让顾思晓流下眼泪来。Www.Pinwenba.Com 吧
强压下满心酸楚，顾思晓上前一步，轻声道：“这位小哥，我们是从济南来的，有事想要拜访你家主人。”
“你们要拜访我家主人？几位真不是找错门了？”
“你家不是姓顾吗？”苏竹挑眉，闷声道：“快去禀告你家主人，我们家小娘子是来报恩的！”
苏竹不知顾思晓的事，在他看来，他家公子和小娘子亲自上门，已经是很给顾家面子了。就算从前顾家是扇王，可是现在扇王已经落魄了，更何况就是从前，苏家也不畏顾家的人。
“顾恩？”小豆子瞪大了眼，上下打量过顾思晓，才抽身回去，“几位先等等。”
虽然是回去报信了，却让另一个小厮守在门口。
“这家伙，是把咱们当贼一样防着是吧？”不满地掀眉毛，苏竹往前挺了挺身。
那个小厮立刻一摆手中的棍子，“我家豆管家让你们在外头等等……”
“他已经是管家了啊？”顾思晓眨了下眼，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原本还想骂人的苏竹瞥见顾思晓的笑，立刻就消了声。
那小厮盯着顾思晓打量，“您认识我们豆管家？”
不只是认识豆管家，还认识你，从前在后园里跟着园丁的小皮。
顾思晓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不过片刻，小豆子就从院里出来了，“我家主母请几位进来说话。”
顾思晓点点头，慢步走进了院里，目光不自觉地审视着这座小院。
三进的院子，在普通人家来说，已经是很好了，可是比起顾家从前在松江的宅子，却是小得可怜。
环视院中，顾思晓心里隐隐有些发酸。
后头的苏景春已经走了进来，轻轻地拥了下她的肩膀，却没有说话。
“几位，这抬的是什么啊？这个，可不好拿进来……”
“小豆子，”很自然地回过头，顾思晓淡淡道：“这个是送给你家主人的。”
小豆子挑起眉，看看顾思晓，显然很是惊讶她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只是再好奇，也不好就这么问，只能咳了一声，道：“我家主母说了，寡居之人不便见外客，既然是位小娘子，就请后院相见，至于这位官人，还请留在前院奉茶。”
“这是什么待客之道？”苏竹皱眉，还要分说。
已经被苏景春一个眼神喝止。
“豆管家，有劳了。”
“不客气、不客气……”小豆子从前也跟着主人出外应酬，眼力还是有的，一早看出苏景春不是一般人，自然也不敢装大。
正在说话，却听到有人轻声叫“小豆子”，却是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孩子，从后面院子走出来。
“豆管家，娘子说，不好怠慢客人，特意叫小郎君来待客。”
那两个孩子，看起来年岁相当，都是七、八岁的子，就是衣裳也都穿的是棉布衣裳，可是顾思晓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小朗君。
情绪激动，她上前几步，一把拉住一个孩子，抱进了怀里，“琪官儿！”
带着两个孩子出来的妈妈微微一怔，“小娘子从前见过我们小郎君？”
“嗯，见过，在他还小的时候……”鼻子发酸，顾思晓抹去眼角的泪，放开在她怀里扭来扭去的琪官儿，手一翻，却是从袖袋里取出一只精巧的蝈蝈笼。
是用竹子编的，劈得极细，迎着阳光，整只蝈蝈笼都是透着光的。来的路上，徐智媛在车上临时做的，却是为的还一个心愿。
“琪官儿，这个给你。”
捧着手里的蝈蝈笼，琪官眨了眨眼，突然“哇”的一声哭了，“我不要蝈蝈笼，我要爹爹，我要爹爹——我再也不要蝈蝈笼了……”
“琪官儿……”抓着琪官儿的小手，顾思晓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还是那个妈妈一把搂过琪官儿。
“对不住啊，小娘子，我家小郎君失礼了——小郎君，娘子不是说了，让你来招呼客人。你是主人，不能这么失礼啊！不记得了？你说过你是个男人，要当起这个家的？”
什么样的家，要一个还不满八周岁的孩子当家？！
顾思晓只觉得心脏都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捏紧。
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只能看着琪官儿抽抽搭搭的强忍住悲伤，抓着那只蝈蝈笼，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地作揖，“请——”
口齿微动，顾思晓捂着嘴，看着这故作小大人状的孩子，只觉得鼻子发酸。
身后人影一动，却是苏景春一把捞起琪官儿，就那么抱在怀里，笑道：“好了，咱们爷俩去喝茶啊！嗯，你这个主人家来招呼我这个客人……”
突然被抱起来，琪官儿也吓了一跳，小脸发白，脸上的泪还没干，就那么紧张兮兮地盯着苏景春。
苏景春也不觉得窘，甚至好像没看到一旁小豆子两人对他虎视眈眈的样子，就那么随意地把琪官儿往上一丢，手臂再一展，把琪官儿接住，“飞飞喽……”
“啊——”琪官儿尖叫出声，但很快就发出一阵大笑。
站起身，顾思晓看着玩闹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她还记得，大哥在时，也是这样逗着琪官儿玩。明明在外头一派书生模样的大哥，和儿子玩时会疯得像个孩子。
大哥被抓起那天，答应过要送给琪官儿一只亲手做的蝈蝈笼，可是却是一走就再也没有音讯。
她离开那天，出门前还去看过琪官儿，琪官儿窝在床上，可怜兮兮地抓着她的手说：“姑姑，我不要蝈蝈笼了，我只要爹爹回来——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嚷着要蝈蝈笼，爹爹就回来了……”
小小的孩子，什么都还不懂，却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了他自己身上。那个时候，她就想等她救回哥哥，两个人一起给琪官儿做一只蝈蝈笼。
可是没想到，要等到这么久以后，而且只有她一个，还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她……
哽咽了声，顾思晓抹干了泪，跟在那妈妈身后往后院走。
没有被请去花厅，而是一座佛堂。
从前嫂子不是信得那么虔诚的，她说只要有心行善就好，不用在家供佛的。可是现在，却也在家中供佛了。
进了佛堂，就是一座白玉观音像。而在侧面却是一只小供案，上设的却是两个灵位。
顾思晓定睛细看，一个上面写的是亡夫顾氏留白之灵位；一个却是写的亡妹顾氏思晓之灵位。
心头一震，顾思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嫂子知道她死了！她——知道她是死了……
“咳……”身后一声轻咳，震得顾思晓猛地回身。
一回身，还没看清来人，就先看到一袭灰色的袍子。顾思晓怔了一下，才抬头看去。
张氏的年纪也不过三十出头，从前最喜欢穿那些新鲜花色的衣裳，可是现在却穿得这样黯淡，就连眉眼，也显得黯然，没有半分精神。
什么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只看张氏就知道了。
眨了下眼，顾思晓只觉得心里痛得厉害。
那时候，她怎么会以为嫂子是不相信大哥，不想救大哥呢？分明是大哥把实情告诉了她，让她背负着那样的秘密，保护家人的性命，而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怪嫂子不该不信大哥，不该那么绝情。
“小娘子……”看着顾思晓，张氏终于还是忍不住先说话了。
迎着张氏的目光，顾思晓矮身施了一礼，掩饰似地低下了头去。
可是就是这样，张氏还是看清楚了她的红眼圈，看清了她满脸的悲痛。
之前不过是出于礼貌，想要应酬一下，可是现在，张氏却对这突然上门来的小娘子有些好奇了。
济南的人？不知道找到顾家是为的什么？
“娘子，我虽从济南来，但也是松江人。”
目光忽闪，张氏的笑有些收敛，“不知小娘子此来所为何事？”
“娘子，”没有回答她的话，顾思晓偏过头去看灵位，“娘子怎么知道顾小娘子是死了？”
脸色一沉，张氏盯着顾思晓，沉声道：“小娘子是什么意思？你若是听了那些胡言乱语，还是快离开的好，我们顾家不接待你这样的恶客。”
“别人都说顾小娘子是和人私奔了的……”
“闭嘴！”张氏忽地一下站起身，指着门就撵顾思晓，“我家小姑子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绝不会做出那种事，她是被坏人害死了！不是和人私奔了……”
口齿微动，顾思晓却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郑重对着张氏行了一个大礼。
张氏一愕，慌忙躲闪，“小娘子这是做什么？素不相识，我怎么能受你这么大的礼。”
“娘子，这个礼，不是我行的，而是顾小娘子行的。”
“你见过她？她还活着？！”张氏一把抓住顾思晓的手，神情激动。“顾小娘子若还活着，不就落实了她是与人私奔的？”“谁说她是与人私奔，她一定是被人抓住——那又有什么打紧，只要她还活着……”声音一顿，张氏迟疑道：“她、她已经不在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