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喜还是忧

薛婉华的表情却仍然是淡淡的，居然还能淡然地道：“没关系，不是小家出身，谁会如此呢？”

虽然说得含糊，但言下之意，却是都听懂了。Www.Pinwenba.Com 吧

要是有钱有势，哪个男人会愿意做上门女婿？！

外头的沐峰坐立难安，连媒婆都有点不高兴了，一个劲地冲着云姨娘使眼色。

这种事，你知道就好，说出来岂不是让人难堪。

云姨娘也觉得尴尬，咳了声，还想提醒里头的两姐妹别说这些了，有什么要说的，等以后再说就是。

却不想薛婉华直接隔着屏风问道：“沐大哥，听说伯母近来身体不适，你是因为筹不出钱为伯母看病，这才答应了入赘为婿的——是吗？！”

咬着唇，沐峰沉声应是，“让娘子见笑了。沐某家贫，如果不是母亲为人浆洗度日，我怕早就饿死了。也是我没用，虽然也在打着零工，却没赚到太多钱，以至于现在连为母亲看病的钱都没有……”

“你都做过哪些散工？”好像没有看到沐峰羞愧的神情，薛婉华继续问道。

“有在码头上背过麻袋，也在米行做过伙计，还、还倒过夜香……”

沐峰的脑袋都快低到桌下了，却仍然坦白回答。

“倒夜香？你也是读书人，不觉得倒夜香实在太丢人了吗？”

“吃不上饭时，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沐峰沉声一叹，可能是觉得已经丢脸丢到份了，反倒坦然了，“我母亲辛苦养大我，我怎么能看着她老人家一人辛苦养家，自己却只一昧读圣贤书呢？如果是那样，我也不配自称圣人之徒了。”

薛婉华沉默片刻，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你可知，若做了赘婿，此生再无机会考取功名？”

“我知道！”沐峰微笑，沉声道：“只求母亲全愈安康，我就是不能再考功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不觉得可惜？”

薛婉华站起身来，低声问着。

在她身边的顾思晓转头看她面上的神情，突然觉得大概这桩亲事就要这样定了。

果然，外头的沐峰才道一声“无悔”，薛婉华就大步走了出去。

她突然走出去，外头的三人倒是吓了跳。

云姨娘忙着使眼色，那意思是怪她怎么就这么走了出来。

薛婉华却并不看她，只是望着那沐峰。

在薛婉华出来时，沐峰抬眼看了一眼，但立刻就低下头去，似乎不敢直视。

“沐大哥也不必那么守着圣人的训斥，什么非礼不视的话，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是真理。”

薛婉华淡淡笑着，平静地开口：“你且抬头，仔细地看我。”

沐峰迟疑了片刻，抬起头来，先是瞥了一眼，然后慢慢正视薛婉华。

迎着他的目光，薛婉华笑道：“我闺名婉华。”

在沐峰还没有会意时，薛婉华已经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呀，这是什么意思啊？”那媒婆奇怪地叫出来。

云姨娘忙安抚人，“成了，成了，我们家二娘子的意思，就是相中了沐公子……”

转头看去，见那沐峰垂着头，低声念着“婉华”二字，顾思晓不知怎么的，就叹息了一声。

不理会云姨娘怎么和那媒婆商量后续的事，她快步追出酒楼去，见薛婉华并没有坐车，而是沿着长街漫步而行。

繁华街市，人来人往，那一道纤弱的身影，显得格外刺眼。

“姐姐，”低声唤了一声，顾思晓快步跟上，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这样定了？”

“嗯，”薛婉华回头看她，笑道：“你不觉得这人很孝顺吗？而且，也不像有些读书人，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就了不起了，什么都不肯做，就等着别人供养。”

看顾思晓仍显郁郁之色，她笑得更明媚，“其实这已经很好了，想招婿上门也不是容易的事。不是怕没人来，而是怕那来的都是贪钱的。这个沐峰，如果不是家贫，一直没有说成亲事，也不会拖到现在做人赘婿……”

垂下头去，她低声道：“只要人好、善良，什么人都是一样的……”

声音虽轻，却听得顾思晓心口一痛。

“是因为不是苏……”

“画儿！”薛婉华的声音突转尖利，“快把你从前想的那些念头都全部打消。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你莫要胡乱猜测……”

被她一喝，顾思晓也骇了一跳。

看她吓到，薛婉华转过头，静默片刻后，才又笑道：“苏公子是真心待你，你莫要负了他。”

“我……”苏景春和她说了什么？好好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思晓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笑了笑，薛婉华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温言道：“姐姐走一个人走走……”

点了点头，顾思晓默默看毒害薛婉华走远，呆了很久，才回过头往戏园子方向看去。

她，该回去见苏景春！

只是，这个时候，他还在吗？！

突然拔足狂奔，周围的人纷纷扭头看来，顾思晓却根本不理会。

一路狂奔，还没跑到戏园子，她看到苏景春坐的马车拐了弯往另一条路去了。

“苏景春！”大声叫着，她毫不犹豫地追着马车。

虽然街上人多，马车走得并不快，却也不是那么好追的。

一直追了大半条街，顾思晓只觉得累得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停住脚步，她喘着粗气，又要追去，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惊喜地抬头，顾思晓大步走过去，看着那道从车上跳下来的身影，不觉笑了出来。

看到顾思晓，苏景春有些怔忡，但立刻，他就大步迎向顾思晓。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就在街上面对面地站着。

顾思晓还有些气喘，一时间没有说话。苏景春却是笑了，“我刚才在车上听到，觉得好像是你的声音，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我、我……”喘着气，顾思晓看着苏景春，突然觉得有些鼻子发酸，“我刚才说错话了！我不该和你说那种话——苏景春，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好了！”

“我骂你干什么？我又没生气？明明我今天心情很好的……”苏景春低下头，看着顾思晓的脚，笑容露出几分暧昧。

顾思晓下意识地缩了缩脚，“我刚才不该说你不知道什么是可怜——我、我刚才……”

笑容微敛，苏景春抬起头看着顾思晓，沉声道：“你听谁说什么了？！”

顾思晓还没答话，他已经沉声道：“不要说！顾思晓，不管你听人说了什么，都不要可怜我！我要的，不是你的可怜……”

“我不是可怜你，”顾思晓低声呢喃：“我只是后悔，还有——心疼……”

盯着她，苏景春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

笑着伸手，他就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握住了她的手。

顾思晓想要避开，可是犹豫了下却没有甩开他，就任由他那样握住了她的手。

微笑起来，苏景春握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去，虽然没有刻意扭头看她，可是脸上却始终都带着那样暖暖的笑。

看着他的侧脸，顾思晓嘴角也渐渐扬了起来，“啊，对了，苏景春，我二姐姐刚才相了个男人，就要成亲了。”

“哦，”苏景春应了声，却连眉毛都没有扬一下。

“你不觉得惊讶，不觉得——不舒服？！”

“有什么好不舒服的？”苏景春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啊，对了，这是你最喜欢的姐姐，我该准备一份大礼的——怎么了，你不中意那个未来姐夫？”

“也不是——我才见了他一面……”顾思晓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是不是该告诉苏景春，说出薛婉华的心意？

如果她真的说了，可能对薛婉华还有苏景春，都不是件好事吧？

苏景春没有觉察她的异样，仍在笑道：“昨天，你二姐姐还在问我对你是不是真心的，是不是要娶你呢？你猜——我怎么回答她？”

“二姐姐问你是不是对我……”原来如此，怪不得突然之间就来相看人了。

转过头，看着停下脚步的顾思晓，苏景春笑着拉她的手，“恼了？别担心，我当然是说我对你是真心的，一定会娶你了！我说真的，只要你同意，我现在就可以上门求亲……”

“不要——”顾思晓急着叫出声，在苏景春看她时，掩饰道：“谁答应你什么了？”

“手都被我牵着，还说没答应……”

话音未落，顾思晓已经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沉声道：“苏景春，我可没答应你什么，别自己乱来！”

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跑。

苏景春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真是，就算你不答应，我也娶定了……”

顾思晓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薛婉华，可是到底还是要见的。

才回薛家，就听到喜讯，“这是大喜事啊！虽然不是一天办喜事，可是也算是双喜临门。我们薛家，还真是要人丁兴旺了。”

薛老太太笑着灿烂，薛婉华也笑得温和，其他人却是表情各异，就连薛文看着女儿，也笑得有些不自在。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真的，是件喜讯吗？！

背着人，顾思晓小心翼翼地问薛婉华：“姐姐，你是不是因为伤心？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和苏……”“画儿，”转过身，薛婉华盯着她，沉声道：“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肯忘记那些事？！我从十三岁，就已经知道要招婿上门，又怎么会对不该有人的生起不该有的心思呢？！我是说真的，现在已经很好的——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只一心好好对苏公子就是。姐姐，会帮你准备很丰厚的嫁妆，叫我家小妹嫁得风风光光……”“姐姐……”不好再说什么，顾思晓低下头去，心里却忍不住是一声低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