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祠不改名

仍然是那条路，走了一半，顾思晓已经看出来这是又回慈萱堂了。Www.Pinwenba.Com 吧

“姐姐是要带我去听祖母和父亲的谈话？”

听她问，薛婉盈回头瞥她，“怎么？怕了！怕听到你不愿意听到的？”

“我不是怕听到不该听的，而是这个样子真的好吗？身为晚辈，却偷听长辈的谈话，传出去，要被人笑的……”

“谁笑我？又是谁要传出去？”薛婉盈捂着嘴笑起来，“这是薛家，我，是薛家的三娘子！顾画儿，你别以为你自己很聪明，在我看来，你傻得很……”

目光忽闪，顾思晓没有答话，只是笑着别开脸去。

看她那表情，薛婉盈不禁扬眉，“你笑什么？”

“还是莫说了……”

“我叫你说，你就说！”

“姐姐真是霸道！”顾思晓轻声抱怨着，嘴上却道：“我从前听人说过，总说别人傻的人，她才是个傻的……”

一句话说出，薛婉盈立刻变了脸色，瞪着顾思晓还想说什么，却又咬牙她忍了。

“你也不用和我卖弄口舌，你就是再灵牙俐齿，骗了我父亲，却骗不了我祖母。”

顾思晓笑笑，也不再多话。

虽然薛婉盈比丫头大，可是要比起来，顾思晓却是比她还大着几岁，和这样的小丫头争嘴有什么意思。

狠狠瞪了她一眼，薛婉盈虽不说话，可眼中却隐有愤愤之色。

也不同顾思晓再多说，扭身一路疾行。

顾思晓也不着慌，就那么慢慢地跟上。

之前并未走出多远，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已经回到了慈萱堂。

院子里，有仆妇倚在长条凳上小歇，看到二人，忙站起身来。

薛婉盈却是一挥手，仰着下巴示意那仆妇走开。

那仆妇迟疑了下，悄声退开。

连着遇着两个丫头，都是还没来及请安，就被薛婉盈退下。

偌大慈萱堂，竟是任她二人长驱直入，直到正房，也没人发出半点声音。

顾思晓勾起嘴角，垂下头去，忍住了笑。

只怕，不只是薛婉盈要偷听，还有人想着让她偷听吧？

走近窗前，薛婉盈示意顾思晓矮身，她也就真的矮下身，凑到窗前去听。

只听得屋里薛文急切地求道：“娘，不是都说好的吗？怎么您又改了主意呢？”

薛老太太轻轻哼了一声，淡淡道：“不是我改主意，而是昨个儿，我压根儿就没答应。你想想啊，你说话的时候，我可是一直都没应的……”

薛文沉默片刻，似乎是真的在想，但很快就苦笑道：“不管是应还是没应了，娘，你也看到了，画儿是个好孩子，我都把人领回来了，您就费费心，帮我和族长说一下，开了祠堂，让我认下这个孩子……”

在外头听着的顾思晓心中一热，心道不管这薛文是不是丫头的亲爹，他对丫头倒是真心的。

“胡闹！”屋里头薛老太太突然一声大喝。

屋外头，薛婉盈冲着顾思晓挑了挑眉，有几分得意。

“开祠堂，认祖归宗，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薛老太太冷哼一声，沉声问道：“你倒是和我说说，这个画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是你在外头养的外室所生的女儿，可我左思右想，怎么就想不出你什么时候养了个外室呢？且不说你那媳妇有没有是不是糊涂到那个地步，就是你娘，也不至于自己的儿子养了个外室，都不知道吧！”

瞪着不作声的薛文，她冷哼道：“济南城就这么大，有点什么事，还不立刻就传开了！就你，要真养了外室，不用十天，就能传到我耳朵里。”

盯着一直默不作声的薛文，她又轻声问道：“儿啊，你到底是有什么苦衷，与为娘说了！总不能就这么吃哑巴亏，随便认个丫头回来作女儿啊！”

“娘……”压抑了很久，薛文才哑着嗓子道：“画儿就是我的女儿！”

不等薛老太太再说话，他就沉声道：“娘，我的确没在济南养外室。画儿的娘，是我在南方寻找银矿时认识的，她也是个大家闺秀，只是家道中落，才沦落青楼，那时候儿子碍于面子，虽然为她赎身，却没有带回济南。没想到后来派人接她母女回济南时，却出了事情，以至于……”

深吸了口气，薛文抬头，郑重地重复：“孩儿可以肯定，画儿就是我的女儿，这一点娘不必怀疑。”

“南方认识的？大家闺秀？青楼订情？”薛老太太问一句，就多鼻子里哼一声，“你真的肯定她是你的女儿？我怎么依稀，觉得这孩子有些面熟……”

“她生得像孩儿，娘自然觉得她面熟！”

薛文沉声道：“母亲要是不愿出这个面，那我亲自去求族长。我的女儿，自然要认祖归宗！”

“不许——”

随着厉喝，屋里传来“乒乓”几声，也不知薛老太太摔了什么。

薛婉盈瞪着顾思晓，虽然不敢出声，可是眼底的轻蔑与不屑之意，却是毫不掩饰的。

没有自惭形秽，顾思晓仍是淡淡地笑着。

听得屋里薛文无奈地道：“娘，你不要这样不讲道理嘛”时，她忽然站起身来。

顾思晓这么突然起身，薛婉盈却是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拉了拉顾思晓的衣角，她还想叫顾思晓再蹲下来。

却不想顾思晓看都不看她，竟就那样转身走开。

“喂——”看着顾思晓往门前去了，她忙叫了一声，可只叫了一声，她就忙捂住嘴，生怕惊动了里头。

顾思晓却没半分惧意，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在门里传出喝问“谁”时，她也是不急不缓地应声：“父亲，是我——画儿，可否容我进来说话？”

里面安静了片刻，薛文立刻过来拉开了门，“你怎么会在这儿？又是盈盈……”目光转开，他一眼看到仍蹲在窗下的薛婉盈，脸已铁青。

既然被看到了，薛婉盈也不藏了。

忽地一下跳起，她气呼呼地冲过来，“我就知道，你故意想让我挨骂是吧！？”

顾思晓也不去看她，只是望着薛文，“父亲，既然您和祖母说的是我的事情，可否容我进去一听究竟？”

“也没什么，你一个小孩子，莫要听了，快，回去吧！盈盈，带着你妹妹出去……”

没等薛文吼完，顾思晓已经错身钻进空隙，自己进了屋。

薛文又气又恼，却到底不好伸手去抓人。

见门让开了，薛婉盈如何还走，溜进门，她直扑薛老太太，“祖母，爹凶我……”

抱着薛婉盈，薛老太太笑着哄她，“你爹不是故意凶你的——你这孩子也是，好好地跑到窗前偷听作甚？有什么事不能大大方方地进来说？真是学坏了……”

学坏了？！是和谁学的？这话虽然没说出来，可却人人听得懂。

薛文面色微沉，想说什么，却偏偏什么都不能说。

倒是顾思晓，仍然在笑。

“祖母，您莫怪姐姐，是我不好……”

“谁是你姐姐，又谁是祖母啊？！”薛婉盈冷哼，当着面就直接说了出来。

“盈盈！”薛文怒吼，也不顾老太太护着，就要骂人。

吓得薛婉盈一直往老太太怀里钻。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也是，乱说话……”

嘴上说的是薛婉盈，眼睛看的却是顾思晓。

这祖孙俩，还真是像。

顾思晓微笑，却柔声道：“刚才祖母和父亲说的话，画儿都听到了。父亲，请原谅画儿的任性，我本不该这样无礼，但听到您和祖母的争执，画儿实在不能再装糊涂……”

装无辜，扮乖巧，她不是不会的。

“父亲，请您不要再为了画儿，惹祖母生气，您和祖母这样争执，画儿心里也是好生难过……”

流着泪，顾思晓忽然跪倒在地，“父亲，我知道您疼画儿，一心想要补偿我，但您也该为祖母着想，为这个家着想……”

她突然这一跪，屋里的几个人倒都震住了。

薛氏母子说话，没留丫头在屋，此刻薛文也急了，顾不得别的，就要来扶她起来，只是手伸出来，又叫薛婉盈，“还不快来扶起你妹妹……”

这个时候，顾思晓如何肯起，就是薛婉盈不情不愿地上前来扶她，她也硬拖着不肯起。

“父亲，祖母也是为您好。先前父亲没有说清女儿的身世，若是知道女儿的生母是连薛家门都没有进的，那女儿再怎样也不会冒然进府，累得爹爹为我为难……”

她不管薛文说的是真是假，此刻，就是她的最好机会。

“像我这样的身世，怎能入族谱呢？若为外人探知，只会让爹爹惹人耻笑……”

抹着眼泪，她哑着嗓子道：“爹爹，求您成全女儿的一片孝心，就答应祖母的请求吧！不开祠堂，不姓薛姓，女儿就算不能认祖归宗，也一样是您的女儿……”

在场几人，谁也没有想到顾思晓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都怔在当场。过了半晌，还是薛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你、你说不认祖归宗？！文儿，你听到画儿的话了？！这孩子，真是个乖巧的，这样为你这个做父亲的着想——真是难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