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来了

远远地看着王福拖着两个女人拐了个弯，顾思晓下意识地跟上去。Www.Pinwenba.Com 吧

“画儿，”慢了半拍，孙天仓追上去拉人，“不要去——那里不是你去的地方。”

“我知道，”顾思晓回眸，目光扫过孙天仓，笑了下。

“那里是什么地方，我知道的。”虽然从未踏足其中，但她之前也曾听人提起过。

下人多是爱八卦，就不是存心在主子面前说，她也曾听到过。

什么大官人今个儿去了“春暖阁”，明个儿又去了“天香院”的话，她是常听到的。那些是什么地方，她自然是清楚的。

虽然大嫂从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可她却是曾上心翼翼地想帮着大哥说好话的。只是那时候大嫂只是用团扇遮着半张脸，冲着她乐。

“你个小丫头，别和那些妇人一样多嘴，男人嘛，出去应酬总是要的，我这做娘子的还没说什么呢，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女娃管那么多做什么？仔细这些话让你哥哥听到，不把你院里的下人撵了出去。”

一句话闹得她飞红了面颊，再不敢乱说这些个，可对这在很多女人嘴里如同洪水猛兽的地方，她却是记在心里，甚至还曾在马车里偷偷掀帘看过……

垂下眼帘，顾思晓笑得有些恍惚。

看着顾思晓的表情，孙天仓把没有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在她转身又往那边走时，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看到王福带着绿萝和那个丫头拐进了松江最出名的花柳街，顾思晓已经有了分数，可是真的看清了，却仍压不下心底的怪异感。

这个王福，真的够狠的。

之前轻易地把春花卖进青楼，还可以说是为了报复，可是现在居然连怀着他骨血的绿萝也要卖掉，狼心狗肺都不能用来形容他的狠了。

到底不好跟得太近，就算现在这条街上没什么人，可年青女子还是惹人眼目的。

顾思晓远远坠着，只看到王福停下脚步，扯着绿萝往那楼里推。

“不要，不要，官人，你不要卖我！我肚里还有你的孩子呢！”绿萝惊叫着，往外挣身，却架不住王福的力气大。

那个丫头也是怕得够呛，“官人，我会和姐姐一样好好侍候你的，求求你行行好，就算是要卖我，也不要把我卖进这种脏地方！”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脸上青肿，连眼睛都肿得只剩一条缝，王福那张脸，怎么看都显狰狞可怕。

“老子花钱买的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现在卖你来吃好喝好，你还不满意，真是犯贱！”

破口大骂，王福抬头大叫：“哥几个，别光是看着，等生意成了，我请几位哥哥喝酒！”

站在门口，闲闲看热闹的打手，撇了撇嘴，怪声道：“这位官人，瞧你穿得也像个人，怎么做的竟不是人事儿呢？这个，是你老婆？大着肚子也往我们楼子里卖，你还是不是人啊？！”

王福脸上一热，也是火辣辣的烧着难受，嘴上却道：“你知道什么？我自寻你们老鸹说话，和你们有什么相干。”

“是，和咱们没相干！”那几个打手呵呵笑着，也不伸手，只看着王福拉一下这个，又扯回那个，忙得手忙脚乱。

正闹腾，楼里跳出个个子不高的男人，张嘴就骂：“你们几个，干吃饭不干活啊！这是闹什么呢？亏得是还没上灯，要是已经来了客可不都惊着了……哟，这是干什么的？！”

“来卖老婆的！”一个打手笑了，“可巧，就该你这大茶壶来招呼。龟奴对绿帽！”

“又他娘的混说！”骂了句，那龟奴虽然恼，可也惧那打手身强力壮，只敢嘴上骂骂咧咧的，却不敢往前上。

“这、这女人可不是我老婆……”王福咕喃了句，却说得自己也心虚。

是不是老婆，没拜堂成亲，可绿萝肚里怀的到底是他的骨肉，说他是要戴绿帽也不算说错。

咬着牙，他揪紧绿萝，沉声道：“你也不用怕，你肚里的孩子到底是我的骨血，我又怎么会不管你们呢！只要我拿钱翻了本，一定赎你回来！”

“赎我回去？”绿萝呵了声，看着王福的眼神满是质疑，可嘴上却哀声相求，“我自然是相信官人的，官人一定不会丢下我们母子不管的。可官人，你身边没人侍候怎么行呢？你还是留下我侍候你吧！要本钱，卖这丫头不就够了！”

“绿萝！”尖声厉叫，那小丫头也不再讨好叫什么娘子了，怒瞪着绿萝，骂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没名没份的，怀着孩子，也就是个不要脸的烂货，还好意思把自己当成正头娘子——放手！放手……”

甩着绿萝来拉她的手，小丫头掉头想逃，却被王福拉得死紧。

又怕又慌，她一低头，狠狠地咬上王福的手。

“啊——”王福吃痛大叫，一甩手，重重打上了那小丫头。

小丫头跌倒在地，嘴角都渗出血来，却是连擦都不擦，爬起身就想跑。

却不想迎头就撞上那个龟奴。

“哟哟哟，还是个烈性子呢！不过我们红绡阁白妈妈就是专门驯服烈马的！”

那龟奴笑嘻嘻地睨着王福，“这，是王官人吧？我记着上回和吴妈妈来过一回的，咱们那位春花姑娘就是你卖来的吧？还别说，你的眼光就是好，这个小丫头还小，不好说，可这个真是长得不比春花差。”

眼一扫，他“哎哟”一声，“怎么是个大肚子啊！这可不值钱……”

“别介啊！”王福陪了笑道：“我听说有些人就是有那种癖好，就喜欢大肚婆……”

绿萝身子一抖，想要往后躲，却被王福硬往前推。

“你看看，绿萝长得真的不错，而且床上时也是会缠人——啊……”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惨叫出声，却是绿萝身一扭，反手在他脸上抓了一把。

那张脸，本来就已经又青又肿，现在又添了几道红棱，更是吓人。

“你个王八蛋，没卯子的混球，白担了个男人的名儿，却和个老太监似的没种！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卖，你他娘的活该让人打死……”

撕破了脸，绿萝也不装成楚楚可怜的娇花了，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她本就出身乡下，这样的脏话张嘴就来，王福气得脸色铁青，抬手要打，却让你龟奴拦住。

“别啊，这要是让你打坏了，我们可就不买了！来来来，先进去，我这就去喊我们白妈妈来相看。”

“是是是，这位哥哥说得对。”王福陪着笑，这会儿也不觉得高人一等了。

本就是奴仆出身，就是对着龟奴也能点头哈腰。

正要往楼里去，却忽听到人声，却是一顶轻便的小轿远远走来。

轿子才停，扶着轿，一身青衣的丫头已经叫道：“还不快来帮手！小姐这回遭罪遭大了，我看可是得养一阵子才能好了。”

“是嘛！可是辛苦小姐了……”那龟奴也顾不得再招呼王福，直接迎了上去。

原本站在门口没动的几个打手，也抻了脖子往前看。

“那死老头子真是越来越恶了，也就是咱们红绡阁，还肯送姑娘去让他祸害。”

“嘘，小点声，你别看那老头子不是官，可跟在大老爷身边，他就是半个大老爷。别说咱们得罪不起，这松江府就没谁愿意得罪他的。你小心着，回头话传到陆师爷那儿，他一句话就能收拾了你！那人，手黑着呢！”

“不只手黑，心也黑，变着法儿的玩女人，哪回送去的姑娘，不是被玩得快瘫了？上回不还说想找个大肚婆玩玩嘛！”

听得吓破了胆，绿萝和那丫头浑身发抖，看着那青布小轿，眼里满是恐惧。

王福却是双眼放光，直往前凑，“大哥，你们说的是陆师爷？那个跟在大老爷身边的陆师爷！他真要找个大肚子的……”

“王福，你他娘的不是人……”绿萝扑上前，扯着王福就打。

王福却是不还手，只是往旁边躲闪，“别打别打，你想啊，只要攀上陆师爷，他就能帮忙收拾赌坊那些无赖，到那时候，咱们就又能过好日子了！”

“是你自己过好日子！我是生不如死……”咬着牙，绿萝重重地一推。

王福原本就靠着门和那几个打手攀谈。

念着还要卖绿萝，不能还手，这会儿就只是躲闪，却不想绿萝推得太重，他身子一歪，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当场头破血流，王福叫痛，绿萝却不停手，甚至故意地推着他的脑袋往门框上撞。

“你够了没！”大喝一声，王福反手推开绿萝。

绿萝身子一跌，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

“臭婊子，要不是怕卖不上价，老子拿鞭子抽你！”

王福掸了掸衣襟，明明脸都肿成猪头了，还装着了不起，“我告诉你，谁都别想拦着老子发达！”

“发达？”绿萝仰头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好啊！你发达，可是休想借着我的身子发达——喜欢大肚婆？！呵呵……”

虽然在笑，可是她的笑声却透着惨厉，而且越笑越是凄惨，笑到最后，已经透着哭腔。

王福怔怔地低头，看着绿萝身下渗出的血，也有些发蒙。血，渗透了裤子、百褶裙，好大的一汪，连红绡阁门前的青石板，都被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