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自有恶人磨
咬了咬牙,王福果断落注,却是押在了孙天仓的对面,大上。Www.Pinwenba.Com 吧
“买定离手,”荷官大声叫着,手提着骰盅盖,揭开了骰盅。
“四五六,十五点大!”
“大,大啊!”王福“啊”的一声大叫起来,乐呵呵地收回钱,他想了想,直接把两锭银子都拿在手上,仔细盯着荷官摇骰盅,好像这样,他就能知道摇出的是大是小一样。
“嗯,小,我押。”还没等他押,孙天仓已经大叫着押了,“刚都不开我押的大,这回我一定要押个小。”
那个,你押的是大,不是小。
王福咂巴了下嘴,移开赌注,直接押在了小上。
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喝多的孙天仓实在是太背,骰盅一开,果然是个小。
连中两把,王福又是兴奋又是高兴,等着荷官再开盅时,捏着拳头跟着一群人尖叫:“大,大,大。”
“啊,真的是大啊!”
“下一次一定会开小。”
“我看,说不定还会开大。”王福扬起眉,气定神闲地下了注,对自己的选择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
至于喝多了,总是押错的孙天仓,完全不在他的眼里,除非孙天仓一时错乱也跟着他押一样的,他才会匆匆换开。
“你看,我就说是大吧!”王福哈哈笑着,直接上手搂银子。
“娘的,又输。”揉着鼻子,孙天仓转开身,咕喃着:“我去先,醒醒酒。”
根本就没理会他,王福双眼紧盯着赌桌,连孙天仓抽身走了,是去哪儿都不关心。
也是合着他运势旺,居然一连赢了十来把,要不是他心里还有顾忌,没一下子把所有的钱都押下去,还会赢得更多。
这个,比扑卖来得有趣多了!
“这把,会出什么?”
“不是大就是小了,总不会出豹子,虽然赔得多,可那十年都不遇的事儿,怎么可能会让咱们碰上。”
听着旁边的赌客说话,王福心头一动。再看豹子的赔率,不由得砰然心动。
五倍的赔率,这要是中了。
咽了下口水,王福在心里犹豫了又犹豫,到底还是一咬牙,把所有的银子都推了过去。
一堆银子,少说也有三十两了,那荷官眯了眯眼,抬头望了过去。
不知是看到什么,他点了点头,拿起了骰盅。
一片喊大叫小的声音里,王福捏着拳头,屏息瞪着骰盅,嘴唇哆嗦着,也不知是在说话,还是在发抖。
“三个六,豹子,”大声叫了出来,那个荷官干脆利落地把钱推向了王福。王福却没像刚才一样高高兴兴地去搂银子。
盯着那些银子,他不只是嘴唇哆嗦,连手臂都在发抖,脚更是发软了。
这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三十两就变一百五十两了。
我的妈呀!不到半天,他就从一两银子翻了一百五十番,要照这么下去,没两天他就真成了大财主啊!
有些魂不守舍的,王福喘着粗气,搂过银子,直接就用前襟兜着,转了身往后走。
隐在暗处,眼看着王福要走,孙天仓有些急了。
“老弟,慌什么。”坐在椅子上的赌坊沈坊主,抬起头,看到站在窗前的孙天仓,一脸急切,似乎想要追下楼似的,不觉笑了起来。
“你放心,他明天还会回来的!像这么贪心的人,怎么会赢这一次就收手呢?!”
“说得是,像王福那样的人,一定不会只赌一次。”想想之前扑卖的事,孙天仓就笑了,“这样,我也好交代。”
沈坊主一挑眉,目光闪烁了下,“不知道这个王福如何开罪了陈馆主?”
虽说松江武馆的陈馆主不是官,不是差,又不是有名的富家翁,可是在松江,却很有名望。
无他,虽然没权没势没有钱,可是松江武馆有得是人,而且还都是习武的武夫,都是粗人,出了名的粗鲁无文,蛮不讲理。
越是富贵,就越怕这样的武夫粗人,所以松江府上下无论官、富,都礼让陈馆主三分,怕的就是一旦生隙吃苦头。
尤其是像他们这些开赌馆的,三教九流,哪一路神仙不供都容易出事,自然陈馆主这里不能落下。
打从万福赌坊一开业,就送了一成的干股给陈馆主。
原本,孙天仓找上门来时,他还想着这少年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到时候事成后随便给这少年点银子,就能打发了。
就算这冤大头是他找来的,又怎么样?毕竟事情还是他们赌坊做的,有什么事也是他们担着,能捞着些钱,已经算是他们看在他是陈馆主弟子的份上了。
但现在如果还涉及了陈馆主,他就得重新考虑这个事儿了。
沈坊主想得多,孙天仓却没有在意,微微一笑,他淡淡道:“也没什么。”
事情根本和师傅没关系,他自然不会把师傅牵扯进来。
只是他越这样淡然,那沈坊主就越是摸不清他的底细。
等孙天仓走了,沈坊主特意招了人来,吩咐下去好好查查那个王福到底是个什么底细。
如果是得罪了陈馆主的,说不定身后还有什么他之前没查到的背景。
等查清了,沈馆主也放下心了。
看来,孙天仓倒没有说谎。那王福果然就是个奴才秧子出身,除了有些钱之外,没有半分倚仗。
像这样的,在他们眼里,就是只大肥羊,送上门的,哪能放过。
也是王福作死,就像沈坊主说过的,贪心至极,赢过一次绝不会不再来的。
第二天,赌坊门才开,王福人已经摸上门来,带的本钱足有百两银子,一上来,就一下子都押了五十两上去。
荷官早就得了授意,自然不会一下子就宰他,控制着赌局,五场里让王福赢三场,一直吊着王福的胃口。
这一天,王福输少赢多,到最后,还是小赢了些。
尝到甜头,王福第三日又来了赌坊,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别人撒给他的香饵,吞下去的时候连同鱼钩一起咽下,再也吐不出来。
虽然没再守在赌坊里,可是孙天仓还是时时关心着赌坊这头,王福天天去赌坊,他自然是清楚。
赌坊沈坊主的手段,他自然是清楚,也不追着问什么时候收网,只是叮嘱收网时一定知会他一声。
如此,过了不过十来天,万福赌坊的沈坊主特意打发人过来同他说事成了,若是他想亲眼看,就这会儿过去。
孙天仓一听这话,就立刻和码头上的大管工请了假,跑到顾家去。
这日已经是腊月十八,将近小年,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大年的事儿了。
顾思晓虽想立刻跟去看,却脱不了身,没奈何,只能和孙天仓说让他去盯着,不管怎样,只要王福遭报,她就是没亲眼看到,也觉得开怀。
从顾府出来,天色已经渐暗,赶到万福赌场时,天也黑了。
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端是热闹,可是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王福。
还是有伙计提醒,孙天仓才找到里头的雅室。才走近,就听到里头的说话声。
听得出是沈坊主和王福的声音,孙天仓也不进去,就在外头躲着。
“王大官人,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我的为人你也清楚,来者是客,对谁,我都是客客气气,仁至义尽的。”
沈坊主的声音很温和,连笑容也透着和善,可是这份和善,有背后那两个壮汉做陪衬,怎样也不能让人宽心。
“当初你赢钱的时候,可是开开心心的,没半分怀疑咱们赌坊使诈搞鬼的意思。这不能一输钱,就指责我们赌坊啊!要我说,这输赢全靠运气,您运气好时,我们赌坊赔银子可没拖延半分。”
叹了一声,沈坊主又道:“再说了,一开始说要借钱翻本的可是你,我们赌坊肯那么痛痛快快地借钱给你,是觉得王大官人你是个请信用的人。”
“难不成,借钱的时候说尽好话,要还钱时就要打赖?!”瞪着王福,沈坊主脸一沉,“咱们万福赌坊虽然不会仗谁的势欺负人,可也不是谁都能跑这儿来撒野的地方!我沈万福可不是怕事的人!”
王福咽了下口水,怯怯地道:“沈坊主,我、我也不是不还钱,但这次输得太多了,我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也没想到运气会那么不好,明明一开始都快赢回来了,却一下子全输了进去,”越想越觉得憋屈,王福快奔四十的人都想哭了,“一千两,我哪儿去筹那么多钱啊。”
“没现银没关系啊!”沈坊主笑眯眯地端起茶盏,“没有现银,还有房契、地契嘛!”
“这如何使得。”
王福一句话还没说完,沈坊主已经把“砰”的一下茶盏顿在桌上,“如何使不得?王福,你想赖债?也不看看我这是什么地方!东子。”
只叫了一声,根本没有另行吩咐,早有打手大步逼上前,不等王福说话,已经揪住衣襟,沙钵大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下去。
孙天仓在外看得不清楚,可听王福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声,也知道下手有多重了。
可惜,画儿没有来,要是来了,一定很开心。
不过片刻,王福已经吃不消,连声告饶,“沈坊主、沈坊主,手下留情,我实在没有欠钱不还的意思,只是,您总得给我点时间容我筹钱。您听我说,这钱我一定还、一定还,您不信我,也得信衙门里的王班头啊,他可是我的从兄弟。”
王福吼得大声,满心自信,只觉得已经搬出一尊大佛,却不知沈坊主差点就乐了出来。什么王班头,不过就是衙门里一个普通的小捕快,打着班头的名义在外混吃混喝的。而且,那小子和这个王福根本就不是什么从兄弟,只不过王福攀着交情在外招摇撞骗罢了。
手挥了下,沈坊主笑眯眯地凑近,“王大官人,既然有这个交情怎么不早说呢?我和王班头关系也是很好的,嗯,也罢,就看在王班头的面上,我给你几天筹钱,可是这契约还是得写。其实,也是一样的,你写契约也罢,不写也罢,我手里捏着张字据,告到衙门里,还不是一样。”
看王福仍是迟疑,沈坊主就笑道:“写契约,也不过是为了安个心。你可以写清楚,只要你筹够了钱,及时还了欠债,这契约就作废。若不然,就用房子和地来抵你的赌债。”
“我、我那房子田地可不止一千两银子。”
“唉,只要你还了钱,这契约不就是个白写嘛!怕什么,我又不会硬赖你的,你安心写这契约就是。”
王福还要犹豫,那头打手已经冷哼了一声,捏着拳头上前,拳头还没挨,王福已皮肉生疼,摸摸脸上的淤青,脖子一缩,老老实实地接过了笔,按照沈坊主的意思写契约。
“沈坊主,这个时间是不是,”“是不是什么?王大官人,已经快过年了,给你十年期限,已经是我宽容,你不会是还想把这债拖过年吧?活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听说过这赌债还有拖过年的。”
看沈坊主脸上的笑都没了,王福也不敢再说,只能哆哆嗦嗦地写了契约。
看他写完,沈坊主拈起契约,细细看了一遍,这才点头,又把契约放在王福面前,“王大官人,还要劳烦你按个手印。”
“是、是,”王福咽了下口水,抬头问:“沈坊主,既然你和王班头熟,那不如现在就请王班头过来。”
“哪用那么麻烦!”沈坊主眉一挑,直接抓住王福的手,重重地按在了那张契约上。
“这。”王福傻傻地看着那鲜红的指印,伸了手,还想抓在手,沈坊主已经一把抓在手上,抖了抖,掖在袖袋里。
“好了!王大官人,坊里事多,恕我就不相送了。您什么时候筹到了钱,直接到坊里来就行,或者,给个信儿,咱们上门去收也成。”
王福眨巴着眼,张了张嘴,想再求情,却又闭上嘴了。
微微一笑,沈坊主看着王福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冷幽幽地又加了句,“王大官人,可别想着跑啊,有契约在手,你就是跑在远,我也有办法抓你回来。”
打了个冷战,王福脚步一滞,回头呆呆地看了眼沈坊主,踉跄着奔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