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
顾福皱眉,恨不得打这死老头子两巴掌。Www.Pinwenba.Com 吧
他也想伸手管后宅的事,可娘子看得严,他想伸手也伸不进来。
“算你本事,既然是官人允许的,我就放过你这一回。”
顾福还没说完,顾石头就叹起气来,“我老头子倒是想为官人尽心尽力,只可惜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吃得又不好,浑身没力,这些日子总共才做了两把,只怕官人要嫌我做得少了。有什么办法,这做扇子也是个力气活啊,吃不饱,怎么做得出来呢?”
顾福咬着牙,恨恨瞪着顾石头,那模样活像要扑上来咬他两口。
可是瞪归瞪,他却到底还是咧开了一个笑容,“石头大叔,官人既然喜欢,你就好好作。我知道你从西顾学来的手艺还是很精的!嗯,你好好用心,需要什么尽管说,后宅里许妈妈要是没关照到的,我来想办法。”
说着笑着,可一背过身,顾福就冷下脸了。
背着手,重重踩着步子,让跟在后头的小跟班都有些跟不上了。
“福管家,”顾福一招手,顾忠就快步跑过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去,和厨房里说一声,以后竹林里老石头的吃食还照原来的份例,好好送去。”
顾忠一愣,“不教训那老头子了?”
拍了他一眼,顾福哼道:“你是想让他一状告到官人那里?臭老头,等官人用不着他了,我自然有得是办法治他。”
点了点头,顾忠应了一声,快跑几步往厨房院里跑去。
顾家后宅里,外男不得入内,像他们这样的男仆能进来的机会不多。
要不是福管家带着,他还真不好进来。
一路小跑,无意中撞见几个丫头,虽是一瞥间对方就闪避开,顾忠也还是看得双眼放光。
“那个,小哥儿?”
被人一叫,顾忠先是酥了半边身子。应了一声,回头看,只觉得面熟,恍惚在哪里见过。
“这位丫环姐姐,你有事儿?”
垂眸浅笑,绿萝侧了身,招了招手,等顾忠近前,才低声问:“这位小哥儿,你是在前院的?我恍惚记得,你是跟着福管家的。”
“可不是,我就是跟着福管家办事的!这会儿就是福管家让我来办事的。”顾忠挺了挺胸,那意思我是很得受的。
绿萝眨了下眼,脸泛春意,“福管家也来后宅了?他,人在哪儿啊?”
顾忠恍然,有些失望。
他就说这丫环怎么可能看上他嘛!
“哪,正从后园出来的不就是福管家嘛!我还有事儿,就不和你说了。”
看到顾福,绿萝哪儿还顾得上顾忠呢!
远远的,见那男子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别说是那些个年轻小厮,就是外头那些秀才也不过如此了。
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别人眼里一把山羊胡的猥琐男人,在绿萝眼里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看着顾福的那眼神,带着痴迷,透着深情,哪怕是顾福,都觉得有些灼人。
“福管家,终于见到您了。”含情脉脉,绿萝扭捏地扯着衣角,又抬头飞了个媚眼。
顾福嘴角抽了下,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看。
这丫头,他没见过啊!怎么就这样。
不过,这小模样长得倒是不错,不比春花差。而且瞧着比春花还小上几岁,嬾得和春天的嫩芽似的,透着那股子清新劲。
“你,是哪个院的啊?是,有什么事?”不自觉的,声音先柔了三分。
绿萝白了他一眼,“福管家怎么还问这个呢?难道你没收到我的荷包吗?”
她这么一说,顾福倒是想起来了。
前两天倒真的在他看帐的小书房里收过一只荷包,虽然绣活还不错,可面料不是很好,又不知道是谁放在他桌上的,所以随手就丢了。
“哦,那是你送的?”眼珠转了下,顾福迟疑道:“绣的并蒂莲花是吧?”
绿萝一跺脚,捂着脸扭过头去,“羞死人了。”
扭扭捏捏的,可偏偏这男人就是受用这样的情态。
左右看没人,顾福凑上前,就站在绿萝身后,呼吸都能喷在她的脖颈后。
“你,为什么送我荷包啊?”
“福管家,”猛地回头,差点就和顾福撞上,绿萝拍着胸口,满脸通红的后退。
“你知道的。”瞥了他一眼,又柔又媚的,绿萝垂下头去,“我那天在后花园里看着福管家教训那个老头,心里就想福管家真是威风。”
被绿萝一捧,顾福不觉挺了挺胸,咳了两声,“我也是尽该有的本分,你。”
伸手去拉绿萝的小手,只是还没拉上,就被远处煞风景的一声叫惊得缩手。
绿萝也是一惊,赶在顾忠跑过来之前退了一步,她拿眼盯着顾福,低声道:“福管家,记得,奴家名叫绿萝。”
一句说完,她抛下颇有深意的一瞥,转身走开。
顾福盯着那扭动的腰肢,摸着山羊胡,低声赞道:“柔若拂柳,袅如烟柳,虽然还青涩,但这份少女风韵,真是荡人心魄。”
胡乱拽文调酸,顾福越想越觉得有味道,连带原本不过中人之姿的绿萝也成了他心头的清秀俏佳人。
顾忠跑过来时,绿萝已经走远了。
奇怪地看着顾福,又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了看,顾忠摸着头,奇道:“福管家,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和你有什么关系?这是你该问的吗?”一巴掌拍在顾忠头上,顾福骂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跟着我办差,连这点眼力介都没有,要你何用?”
咧了咧嘴,顾忠心里抱怨,却也不敢还嘴。
顾福背着手,一路晃出后宅,走着走着,还忍不住呵呵笑上两声。
“看来,我也不比官人差到哪儿去嘛!”
这一般来讲,府里头的女人可都奔着官人去的,可瞧瞧,现在那么嬾的水灵灵的小丫头却给他送荷包暗传情思。果然,他还是风流倜傥,惹人相思啊!
“对了,顾忠,我前个丢的那个荷包你看到没?丢哪儿了?”
“好像,不知道丢哪了。”顾忠话还没说完,已经又挨了个爆栗,捂着脑袋,他不敢多说,就那么低着头跟在顾福身后。
顾福这头春风得意,那头顾思晓却是被顾石头紧紧盯着。
“画儿,你和我说老实话,你,”顾石头迟疑了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和顾福有什么恩怨?”
“我?”顾思晓讶然抬头,原本还想蒙混过头,可对上顾石头的目光,就低下了头去。
顾石头皱着眉,“别说是巧合,你明明看到了有人站在那,就不该继续砍断了,就是退一步讲,砍断了也该喊一声,你,是真想杀了顾福啊!”
顾思晓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是,我是故意的,他活该!”
虽然已经猜到了,可听到顾思晓说这话,顾石头还是倒抽了口冷气,“你为什么这么恨顾福?”
“我,”我是顾思晓啊!是那个你曾经抱过的孩子,是那个被害了的顾家的小娘子。
有些哽咽,可是最终顾思晓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呖了下去。
“我从前在街头乞讨,有个长得很和善的小娘子,常常施舍给我吃的,我还记得,她笑起来很好看,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不像别人把我看成小叫花子,恶声恶气的。”
她幽幽地笑着,低声道:“那个小娘子,她姓顾,这里,本来该是她的家的!”
怔怔地看着顾思晓,顾石头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你、你是说小娘子?画儿小娘子?!”有些激动,顾石头的眼角已经湿润了,“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过小娘子,提过扇王顾家。”
抹着眼角,他忽然皱眉,“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出了人命可怎么是好?”
“他活该,”咬着牙,顾思晓开始情绪激动。
“师傅,你有没有听说,顾家大官人入葬祖坟的事情?”
顾石头沉默了半晌,才叹道:“自然是听说过的,这座老宅是怎么到了东顾手上的,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
“那师傅你可知道,当初是谁代表西顾和东顾谈判的?”顾思晓冷笑了一声,“这个顾福吃里扒外,明明是西顾的人,却暗中挑唆,让东顾用祖坟之事胁迫西顾,不仅用一百两银子买了这栋老宅,甚至还让西顾另出了五千两银子。”
合了下眼,她仍是心绪难平,“说那五千两银子,是用作修缮祠堂,可实际上,这银子根本就是落进了东顾的口袋。除此之外,顾福更是中饱私囊,从中捞了不少好处。难道师傅您没听说,顾福比乡下土财主还要有钱吗?不只是在下方桥附近集市有两家铺子,还在邻近的王家村,也有五十亩良田。”
“这钱,顾福是怎么来的?这些年,他在顾家到底捞了多少油水?!这些,不可查也不好查,可是他顾福背主,在背后插刀却是事实!像这样的小人,他不该死谁该死?!”
顾石头默然,这些事他也听说过的,也有没听说过的。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事,画儿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可是,他能感受到她心中的郁闷不平,也能感觉到那滔天的恨意。
这,真的只是因为画儿感念当日小娘子的温善关照吗?
想不明白,但此刻,他望向顾思晓的目光却透出慈爱。
“画儿,小娘子在天之灵,一定很感激你,但,以后不要这样了,恶人自有恶人磨,早晚有一天,他们都会遭报应的。”
点点头,顾思晓没有固执地在老人面前坚持己见。
可在老人转身往屋里走去时,却是低声呢喃:“恶人?我不就是吗,我就是他们的报应。”
顾福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睚眦必报,斤斤计较,是绝对的小人。
可那天被顾石头吓跑之后,居然没有再借机报复,反倒厨房那边不再克扣吃食了。
“这小子,大概是等着看我哪天得罪了官人,好直接下刀子捅我呢!”
顾石头玩笑,却并不在意。
那天他说的也不是假话,给顾永送过两把白纸扇后,顾永倒真是让他开始制扇供他把玩了。
因为这个,顾思晓能够看的,学的就更多了。
虽然还没亲自动手制作,可是光是看,已经让她受益非浅。
空闲时,她从后书房里偷了笔墨,在白纸扇上画扇面。
这个,她早前是画惯了的,只是现在手没有前世那么稳,虽还记着感觉,可到底手是生疏的。
再一个,后书房里找不到其他颜料,她练手也只能单一味墨色。
头一个扇面,她画得自信满满,可第一笔描下,就知道破了功。
手颤笔抖,一张墨荷图画得满是黑圈圈,布图虽然不错,可是这画功却实在太差。
她自叹自怨,顾石头却是在后捋着白须,有些奇怪地问:“你之前画过扇面?嗯,这布图和用笔不错,还真有几分我家主人的风骨,可惜,手太生了,还得好好练啊!”
这个不用师傅说,只有苦练才能回复从前的力道。
笔墨偷用后过洗干净可以再放回书房,可纸却是有数的。
顾思晓也就不用纸,还照从前的法子,用树枝在地上划。
不只是这样,还学着从前兄长练笔时的方法,手腕悬空,笔吊重坠,以练习笔力。
这样子练,常常一练就是小半天。
因为顾永近来几乎没有回过后书房,小院里也没有什么事。
倒是彩衣,在养伤期间仍是惦记着买药的事,常常追问顾思晓,却总是被敷衍过去。
顾思晓心里其实也没底,孙天仓再能干,可到底只是个少年,去买春药这种东西,还是挺为难吧?
不过还好这些天,她一直关注的那两人看来进展顺利,说不定没有她的药助兴,也能成就好事。
顾家虽然人也不算少,可是那种事儿,却是不好瞒人的。
这些日子,绿萝想方设法的讨好顾福,早就有明眼人看在眼里。
渐渐的,宅里也就有了些风言风语。
别说下头的小丫头,就是许妈妈也都曾玩笑似地说过“这都眼看着快深秋了,怎么反倒像到了春天似的呢?”
这自然是暗指园中春情泛滥,说的就是绿萝。
其实,照按常理,听到这种事,许妈妈第一要做的就该是和娘子汇报,然后立刻捉了犯事的丫头仆人,或是施家法或是直接发卖了事,总之是不能纵容的。
可是这一次,许妈妈却没急着有所动作,反倒还有意无意地推波助澜,让这小道消息越传越广。
后宅里人人都在说,春花自然不可能听不到。
起先,还是只说是后宅里有丫头勾搭前院的仆人,也没点明是谁,春花还跟着好奇地问了两句。
可渐渐的,这话就越传越不是味儿,先是有人说,那个前院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仆人,而是顾福福管家。
也是,要是寻常仆人,哪儿有机会进后宅来呢?
头一回听到,春花当场就愣住,站在那儿愣是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那说小话的仆妇一扭头,看见春花也是满脸尴尬,挥着手招呼着同伴,慌慌张张地走开。
虽然没有聘书,也没定亲,可顾家里,没有人不知道春花要嫁给福管家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