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算
彩衣娇声低泣,看顾永不往前来,不禁有些急了,一个劲地冲顾思晓使眼色。Www.Pinwenba.Com 吧
有些不快地挑眉,顾思晓却仍尽职尽责地扮演好冒失丫头的角色,“官人,我们彩衣姐姐冤枉啊!许妈妈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彩衣姐姐,您看看,把彩衣姐姐都打成什么样了?”
顾永眉毛一紧,转身上前几步,却仍没有凑到床前,倒是彩衣,伸手来拉顾永。
“官人,你摸摸,我那里都被打坏了。”
指尖一触,光洁如玉,这如凝脂般滑嫩又弹力十足的触感,让顾永心头一荡。
但下一秒,就觉指尖碰到了什么,有些扎手。
“官人,许妈妈好狠,人家这里的伤养了两天还没完全结疤。”
手一抖,顾永慌忙抽手,再看,指尖已经染了一点血渍。
鼻子一抽,顾永忙把手往前伸了伸,“帕、帕子。”
正在撒娇的彩衣一愣,都没反应过来。还是顾思晓反应快,忙抽了搭在一旁的一块帕子过去递上去。
顾永一把夺过帕子,狠狠地擦了两下手,又把帕子一丢,厌恶地骂道:“不知所谓。”
话一说完,连看都不看彩衣,径自转身往外走去。
彩衣傻在当场,直到顾永都出了耳房,才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官人。”
其声之哀,有如杜鹃啼血,可惜却唤不回顾永回头。
顾思晓站在门口,看着顾永直奔大门,还傻乎乎似地道:“官人这是去正院吃午饭了。”
一句话,险些激得彩衣吐血,“官人去正院吃饭?他、他明明知道娘子让许妈妈打了我,一点都不生气?!”
“大概、可能吧?!”顾思晓挺疑惑地偏着头,“彩衣姐姐,是不是娘子骗官人了啊?那个,官人之前不都挺疼你的吗?”
“是啊,官人挺疼我的,让我睡东厢,让我陪他喝酒,日夜欢好,怎么会突然就不喜欢我了呢?”
还真敢说!
顾思晓歪着脑袋,迟疑着慢了半拍,“是说那个陪官人一起睡?这几天,是柳姨娘陪着官人。”
好似被一言点醒,彩衣双眼一亮,人又精神起来,“你说的是,这几天我没陪着官人。嗯,不是官人不喜欢我了,一定是柳姨娘和娘子趁着我身子不好,给官人灌了**汤。”
话说完,她人却还是萎在了床上。
说一千道一万,都抵不过刚才被官人嫌恶的事实。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攀上官人,就此可以在顾家享受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可是现在看,官人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也是,她只是一个丫头!
趴在床上,痛哭失声,彩衣从身到心,只觉苦不堪言。
顾思晓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问:“彩衣姐姐,你还让不让我接替许妈妈了?”
“接替个屁,”抬头凶了顾思晓一声,彩衣抽泣着,可眼泪却渐渐止住了。
是啊!她曾经说过要让画儿接替许妈妈的!她曾经说过,她会很得、很得官人的宠爱,还说过会给官人生老来子,会在顾家说一不二的。
她曾经设想得那么好,怎么可以在一开始就颓靡不振,放弃了那么美好的未来呢?
明明,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明明,她已经付出了清白,明明,她已经开始讨官人的欢心。
哽咽了声,彩衣看着顾思晓,沉声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了!你放心,我说过会让你做管事娘子,那就一定会的!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就成了。”
抹了把眼泪,彩衣昂着头,“你别被刚才的官人吓到!你也说了,是那群老女人趁着我病了,骗了官人去。只要我病一好,我有得是本事把官人再抢回来,画儿,你现在要好好照顾我,等我身子一好,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是不是想得太好了?
可是就是要彩衣这样充满斗志,事情才会更有趣。
眼睛亮晶晶的,顾思晓盯着彩衣,像是在看神仙,无比地崇拜,俨然是最好的忠仆。
等出了门,脸上的笑就敛了去,又回复了淡然的表情。
男人,就是那么回事了。
不管是楚孟生,还是顾永,从骨子里来说都是无情的男人。
彩衣的天真,她曾经的单纯,在男人的冷漠下,都显得那么苍白。
想要依靠男人,那是女人最愚蠢的念头。
漫步走向竹林,顾思晓根本就没有想过像彩衣说的那样去厨房要些补品。
明明已经看到顾永那样的冷漠,彩衣怎么就还傻到以为能从厨房里拿到什么补品呢?没苛扣她们的份例都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目光扫过前面小径,顾思晓停下脚步,悄然往后退了开,下意识地避进了一旁的树后。
是梅香,不知是什么事,居然是拉着绿萝的,两人边走边说,虽然声音不高,却显得很是激动。
更准确的说,是绿萝很是激动,“梅香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能?这样,真的好吗?我有些怕,你看我才进府,而且也不是多好看,福管家真的能看上我?!”
顾福?!
顾思晓皱起眉,竖起耳朵偷听。
特意跑到后花园来避着人说,一定是什么秘密。只是绿萝怎么又和顾福扯上关系了呢?明明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还什么看不看得上的。
扯了扯头,顾思晓暗自好笑。
是她刚才帮着彩衣拉皮条落了毛病,居然这么想别人。
梅香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顾思晓躲在树后,听到脚步声渐近,不由屏息猫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也是巧,梅香和绿萝就停在附近。
“绿萝,你是怕了?”
梅香的声音传来,带着蛊惑的味道,“事在人为,你还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就知道你不成呢?要我说,你这小模样生得也算是俏了!这半个多月,在府里吃得油水也足,连这身段都丰满起来了,别说男人,就是我见了,也觉得你这丫头真是生得好,心生羡慕之意了。”
被梅香捧得有些晕了头,绿萝吃吃地笑着,问:“梅香姐姐,你不是哄我呢吧!我一个乡下出来的丫头。”
“乡下丫头怎么了?这府里哪个不是乡下丫头?说句不中听的,要不是乡下穷,咱们也不会卖身到顾府做丫头啊!”
梅香叹了声,“咱们这些丫头,比不得那些小厮,少年时陪着小郎君,大了做长随,做书童,做管事,还能做管家。咱们丫头呢?像你和婉柔,跟着小娘子,日后多半是做陪嫁丫头。要是命好,说不定能被姑爷看中做个通房,要是命不好,指不定就在那家被随便配了个小厮,到那时候,真是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了。”
“通房?”绿萝低声重复了一遍,似乎颇有心动之意。
只是她还没说别的,梅香已经沉声道:“这通房可不是好做的,要是娘子有容人之量也就罢了,要是没有,绿萝,姐姐和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你看看沐春院里的两位姨娘,再看看后书房里被打得不知生死的彩衣,多余的我也不好说,可你细品品,就知道这通房是不是个活事儿了!”
被她这么一说,绿萝果然变了脸色。
看着绿萝,梅香笑笑,“要不是你这几天为我绣了那双鞋面,我也不费这个心思帮你出主意了。”
“我知道姐姐最善心了。”绿萝忙捧了一句,凑近了细听梅香的话。
“那福管家虽说三十多岁了,听说之前也死过一个老婆,可你想想啊!这样死过老婆的男人才会更疼新老婆啊!尤其。”
左右看看,梅香压低了声音,低声道:“我和你说,这个福管家以前可不是我们顾家的管家,而是西顾的,你知道西顾吗?就是那个扇王顾家!”
看绿萝点头,梅香就笑道:“这扇王顾家可真是一个财主!出了名的皇商,家里堆着金山银山。就说这大宅子,也是他们顾家的祖宅。我听说,为了让顾家大官人葬入祖坟,西顾除了让出这座大宅子之外,还另给了咱们大官人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绿萝捂住了嘴,这得买几百、上千个她啊!
梅香点点头,挑眉道:“在这中间拉线的,可就是福管家!照我说,这福管家的性子,要是没从中捞好处,那就真是出奇了。”
声音稍顿,梅香沉声道:“我和你说的这些,你不会告诉别人吧?要是传出去,我可是不会认的。”
“梅香姐姐,我怎么会说出去呢?你当我是什么人啊?”绿萝不快地抱怨,又起誓:“我绝不会乱说出去,要是说出去我就遭天打雷劈,梅香姐姐,福管家真的很有钱?”
“那是当然了,照我看,福管家要是在乡下,一准是土财主!你没看春花嘛!那身上穿的戴的,有好些我都没见过,那都是福管家送的。你想想,西顾那么有钱,可春花硬是没跟着西顾的娘子搬离松江,而是由福管家开口要了出来,可见她是看准了福管家,死心塌地的要跟着他了。”
梅香缓了缓,悄声道:“我听许妈妈说,春花和福管家的卖身契是捏在他们自己手上的。也就是说他们想走就走,不像咱们是一辈子都得在顾家的。”
“真的?”绿萝瞪大了眼,“那就是说福管家已经不是奴仆了?要是我真嫁了他,他也可以赎我出去。”
看着绿萝自言自语,已经开始幻想日后的好日子,梅香松了口气。
“就是啊,可惜我跟着许妈妈,早就成了福管家的眼中钉,要不然啊!”
“姐姐,好姐姐,”拉着梅香的手臂,绿萝求道:“梅香姐姐,你什么都好,人好又本事,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你发善心,会有好报的。”
“瞧你说的,我哪儿是会和姐妹抢的人呢?”梅香笑着,拍了拍绿萝,“总之,我是给你指了条明路,过后你怎么做,那就是你的事了,成了也好,败了也好,都是你自己的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这个我省得,姐姐肯帮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绿萝千恩万谢,在梅香笑着让她先走时,立刻满心欢喜地先跑出园子了。
看着绿萝远去的背影,梅香一声低叹,“我也不想的,不过那些话我倒也是没有说谎,你要是愿意,顾福也算是个良人了。”
摇摇头,梅香低头想了想,又失笑道:“千挑万选出来这个绿萝,就是她挤不下春花,把福管家有钱的消息透出去,也会让春花吃一壶了吧?”
虽然绿萝进府没多久,可是却出了名的多嘴。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梅香也选了绿萝来说这件事儿。
府里想找好出路的丫头多着呢!嫁管家已经比嫁小厮强上百倍了,这嫁有钱的管家自然就更是好上加好了。
只要惦记福管家的丫头多了,那春花的敌人自然也就多了。
日子难过,想来春花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总是害许妈妈。许妈妈心情一好,也就不会来逼她了。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自己的日子好过些罢了。
“真是,在顾家呆久了,还真觉得自己像个坏人。”
摇着头,梅香笑得无奈又凄然。
等脚步声去得远了,顾思晓才从花树后转出来。
脸色阴沉,她咬紧了唇,才让自己没叫出声来。
原来,不只是一栋老宅!
顾永!还有顾福!
卑鄙小人,怎么能够放过?!
心里憋着气,她在竹林练劈竹子时,刀刀又快又狠。
在旁边的顾石头时不时地扭头看她,想问又咽了回去。
“该死、该死,该死。”一截截竹子,都长着让人痛恨的猥琐面容。
顾思晓咬牙大喝一声,手中刀重重落下,劈开最后一截竹子。
呼出一口气,她连休息都没有休息,就转到一旁的凳子上削蔑片。
削平你们的鼻子,削掉你们的耳朵。
指尖一痛,她飞快地缩手,看着左手食指上新添的伤口,挑了挑眉,只用嘴吮了下,就又拿起了刀。
削的伤口有些重,血流出来,很快就把手中那根蔑片染红了。
顾石头掀了掀眉,看不下去了。
转过来,手一伸,他直接握住了顾思晓拿着刀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削蔑片啊还是削手指头啊?”
顾思晓嗫嚅了下,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放开了手。
摇摇头,顾石头推了她一把,“去,把伤口包一下再回来。”
站起身,顾思晓转进竹屋后,站在装着清水的缸前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舀了半瓢水冲去指上的鲜血。
上了点金创药,胡乱包了下,她转回去,正好看到顾石头正在削蔑片。
瞧见她回来了,顾石头淡淡道:“你看着,削蔑片得顺着削,要看着这纹路,沿着这竹子的脉,不是有句话说‘顺势而为,事半功倍’吗?不管做什么事,都得顺,画儿。”
“啊,”顾思晓如梦初醒般抬头。
是,师傅说得对,顺势而为,不管什么事都顺势而为。
她之前挑唆彩衣和张氏争,是顺势;让许妈妈误会春花争权搞事,是顺势。
隐在暗处,做这些小动作,她靠的是彩衣的贪心,许妈妈和春花的争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