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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还没说完,兰香已经伸手来抓她的头,“臭不要脸的小丫头,不教训你你都不知天高地厚了。Www.Pinwenba.Com 吧”
“啊,”顾思晓尖叫着,推攘着兰香却挣不脱,一连挨了好几下重的,好不容易挣开了,却一跤跌在地上,要不是婉柔和程妈妈过来拦着,说不定还要挨踢。
“臭丫头,今天就教你个乖,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招惹我了。”兰香叉着腰大声骂。
程妈妈在后一直抚着她的背顺气,“兰姑娘别和这小蹄子一般见识,也是她糊涂,跟谁学不好,跟那个。学。”
虽然说得含糊,可兰香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嗯,才爬上床几天,就当自己是主子了,回头被一脚踹下床时有的她哭的。”
一提刚被婉柔放在地上的食盒,兰香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蹲在顾思晓身前,婉柔又气又怨,“画儿,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跟着彩衣,搅和什么啊?”
捋捋头发,顾思晓没说话,看她那冥顽不灵的样子,婉柔更是气,“彩衣那样,我还知道她是为的什么,可你呢?到底是为的什么?你这样,早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知道婉柔肯和她说这些,也是为了她好,可顾思晓却仍是甩开婉柔的手,“不用你管!我知道你们都是嫉妒彩衣姐姐。”
婉柔气结,看看顾思晓,张了张嘴却又收声,后头和妈妈更是直接冷哼道:“她要死你还能拦着不让她死吗?别管她,婉柔,过来,你们的饭准备好了。”
“先拿我们院的!”
顾思晓冲过去,就是刚被打过,头发乱成一团,也还是一脸骄横。
瞥她一眼,婉柔没作声,只是往旁边站了站。
程妈妈哼哼着,喊了一声,自有人提着两只食盒过来,顾思晓提了食盒,扭身就出了厨房,那模样,不像是刚吃了亏,倒像是打了胜战的将军似的。
等转了个弯,顾思晓的脸就垮了下去。
真是,疼。
放下食盒,她揉了揉头皮,想想,却又笑了。
这半个月,别的没学会,这恃宠而骄的样子却是从彩衣那里学了个十足。或许,这些日子里,除了彩衣,就数她这个同样是新进府的小丫头最惹顾府下人的厌了。
刚才那顿撕打,的确是有原由的,谁叫她惹了人的眼,才挨了这一顿,很疼,可却不算是白挨。
都说水至清而无鱼,那她就把水搅浑,顾家上下越是不得安宁,她就越是觉得开心。
坏人又如何?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了,好又好给谁看?
提着食盒,临进院前,顾思晓还又往脸上狠狠扇了下。
也没进书房,她在门口怯生生地叫了声,里头彩衣就嗔道:“怎么回来这么晚?呀,你这是怎么了?这,家里头还遇着强盗了?”
眉毛一跳,顾思晓嘴一咧,哭道:“彩衣姐姐,我被娘子院里的兰香打了。”加油添醋地把刚才的事儿学了一遍,顾思晓只差抱着彩衣的腿大哭了,末了还道:“我越提彩衣姐姐,她就越打我,还说彩衣姐姐以后有得哭。”
她这顿打,可全是因为彩衣姐姐你挨的哦!
虽然没有明说,可这话就是这个意思了。
彩衣又气又恨,看着顾思晓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觉得讨厌,“别哭了,你是和小花呆在一起呆时间长了?刚开始还觉得你说不定是个能干的,原来根本就是个呆的!好了好了,你也别委屈了。”
搅着手,她恨声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收拾那帮贱蹄子!有本事就去讨官人的欢心啊,在我这儿装,算什么本事!”
发完狠,她又皱着眉挥手,“你快去收拾下,这副鬼样子,一会儿官人回来还不让你吓着了。”
顾思晓眨巴下眼睛,“那个,彩衣姐姐,要不我就这样让官人看看,也好让他知道有人欺负咱们。”
“你猪脑子啊!”彩衣白了她一眼,“被打的是你,又不是我,官人才不会理会呢!再说了,就你现在这样子,灰头土脸的,官人一看都要吓到,怎么会觉得你可怜,帮着出头呢!让姐姐教你个乖,受了委屈,想要男人帮你出头,也不能把自己弄得那么惨,得学着,嗯,学着戏台上的那些个花旦,梨花带雨,怨中含忧。”
手捏兰花指,彩衣比划了下,突又变脸,“快走快走,说了你也不懂,土包子一个,八成连戏都没看过。”
顾思晓只是笑,一昧地顺从着,就好像是真的把彩衣看成了自己侍候的主人一样。
彩衣也懒得再训她,接过食盒,也不回书房,转到一旁的厢房,自去用餐。
那食盒里,装的是顾永的份例,按理说,今天顾永外出会友,这午餐是可以免了的,可彩衣却让顾思晓借着官人的名义照旧把这午餐领了回来,以奴婢的身份享受这属于主人的份例,就像她以奴婢身份却住进了这院里厢房一样,毫无顾忌。
看着彩衣关上门,顾思晓一扫刚才的献媚神情,放下食盒,转去后面耳房,洗了脸,又重新梳好了头发,这才提着食盒出了小院。
彩衣吃饭吃得慢,这会儿根本就不会关心她去哪里。
提着食盒,顾思晓一路小跑,顺着石径直奔角落那片竹林。
石头爷爷就住在竹里边上的小屋里。小小竹屋,简陋却别有情致。虽是男仆,但因为年迈,又顶着曾侍候过老太爷的名头,倒成了唯一能住在后园里的仆人。
“石头爷爷,”跑进竹林,看到回头看她的白发老人,顾思晓立刻露出笑脸。
笑容灿烂,带着说不出的轻松,在这片竹林里,她放下了自进府来一直戴着的面具。
“石头爷爷,快来吃饭吧!嗯,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看着顾思晓,顾石头笑着放下手中的活计,笑道:“画儿,我都说了,你不用每天都拿吃的过来,爷爷这儿有吃的。”
“我知道!”顾思晓回眸一笑,像是撒娇似的,“石头爷爷,你也知道我们那院里,彩衣是不吃这份例菜的,我一个人又吃不完,自然得请爷爷帮忙了。”
顾石头笑着点头,目光温和,却没有再说下去。
这丫头,真当他不知道她的心意吗?
自打那回得罪了顾福那贼厮后,他这个老头子的分例总是被克扣,别的且不提,就是一日三餐,最多也不过两餐,甚至有时候一天就一顿饭。
找去厨房,人家也是和和气气的,“哟,对不住啊,老爷子,忙忘了,下回一定注意。”
话说得好听,可下回还是忘。他这个老头子,干生气也没有用,一个老得入了半截土的人,谁会理会他说什么?倒是画儿这丫头,老是带着吃的来看她。
“吃饭吃饭。”
阳光投落竹间,映着顾思晓灿烂的笑脸。看着那笑容,顾石头忍不住道:“画儿,你这丫头真是个好孩子,嗯,叫画儿的都是好人。”
手中的筷子一顿,顾思晓抬起头,看着顾石头,静默片刻后就笑了,“我是坏人,我要做坏人。”
偏了头,她弯起眉眼,看似笑得灿烂却没有半分温度,“这年头,好人没有好报,就好像这家原来的主人一样。”
阴影投落在她脸上,竹叶微微晃动,她的脸也在光影中沉郁着。
顾石头心里有些堵得慌,像压了块重重的石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家老主人,小郎君,孙少爷,顾家一家子,都是好人。”抹着眼角,他偏过头去,眼角瞥见顾思晓微笑的脸,只觉得心口闷闷的。
好像没有听到顾石头说的话,顾思晓直到把最后一粒米送进口中,才放下碗筷,站起身,有意无意地转过头去。
在不远处,横放着几根砍好的竹子,又有半根劈了一半的竹子。
吸了吸鼻子,顾思晓扭头看去,就看到一旁正烧火的灶头,那灶头上架着铁锅,锅里煮的却不是饭菜,而是石灰。
双眼一亮,顾思晓回过头去,急着问:“石头爷爷,你是要做扇子吗?”
顾石头挑眉,有些奇怪地看着顾思晓,“咦,你这丫头,怎么知道我是要做扇子呢?嗯,我砍竹子就不成是做笛子?”
莞尔一笑,顾思晓笑道:“那不成了顾福嘛!再说,我看石头爷爷你摆的这些工具,就是要做扇子嘛!现在,这是在做扇头、扇骨吧?”
“哈,这丫头还真懂点儿。”顾石头大步走过来,打量着顾思晓,带着几分考量的意味,“那你说说,我煮石灰水是要干什么的?”
“这个我知道,这竹子劈好后要削成蔑片,然后用石灰水闷煮后再晒干,这是为防潮防蛀。”
“了不得了,还真知道。”顾石头点着手指,沉吟道:“说说看,你还知道什么?”
目光忽闪,顾思晓笑盈盈地道:“要我说倒是不难,可是,石头爷爷,要是我说得好,你给我什么奖赏呢?”
“奖赏?我一个老头子,哪儿有什么东西好给你,啊,有了。”顾石头拍了下手,反手从一旁的竹凳下抽出一把纸扇,“你要是说得好,我就把这把纸扇给你。”
信手展开纸扇,却是一把白纸扇,虽是做工上佳,可是扇面上没字没画,按着扇行的规矩,这就是一把还没完工的扇子。
看顾思晓细细打量着扇子,并不说话,顾石头就笑了,“别看这扇子不起眼,可这做工绝对比得上大扇行的,想当年,我可也是扇行里的这个。”
看着顾石头翘起的大拇指,顾思晓笑起来,“石头爷爷,您这扇子是做得好,可是我不想要这个做奖赏,我从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神仙变了一块金子送给一个男人,可那个男人却摇头说他不要,他想。”
“想要仙人的手指头,是吧?”顾石头失笑,“这么说,你不想要扇子,想要和我学怎么做扇子了!”
打量着顾思晓,他摇了摇头,“小丫头,这做扇子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看我这手。”
盯着摊在面前的那双手,顾思晓眨巴了下眼。
那双大手,满是旧伤痕,划伤、烫伤、刺伤,粗糙而苍老,骨节宽大,甚至已经有些变形,哪怕是这双手的主人是一个老人,仍让人觉得揪心,何况是一个小姑娘。
盯着顾思晓,顾石头笑笑,“手长成这样,可是嫁不出去的。”
顾思晓一笑,没说话,只是伸出了自己没拿扇子的那只手。
虽然小巧,可是她的这双手并不十分光滑,一看,就知道也是做惯了粗活的。
“石头爷爷,我这双手,也不是只会拿绣花针了哦!”
顾石头目光忽闪,沉默片刻后才笑道:“好,如果你真要学,我就教你,可是你得说说,你对制扇到底知道多少,我可不收一个笨徒弟!”
顾思晓点头应是,手一挥,将那把折扇刷地一下打开,这才开口道:“虽然这折扇拿在手上,看起来不甚起眼,可要制做一把折扇,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这做一把扇子,从砍竹、劈竹开始,少说也要几十道工序,像石头爷爷你现在做的这个,不过是最开始的准备工作。等这蔑片晒干后,还要用烙铁烙,再依照颜色、纹路一一选排,这选出来的扇骨再在扇头上打眼接梢,接着再光肩挫光,这些工序下来,还只是只做好了扇骨。接下来还要再糊扇面,换销钉等等,就像石头爷爷这把,看起来虽然完工了,可其实还要画扇画,我听说,有的扇子甚至还要上百道工序才能做算好了呢!”
虽然不会做扇子,可这做扇的工序她却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这扇面,她从前也没少画。再怎样,也是扇王家的孩子。
收敛心神,顾思晓合上折扇,转身看着顾石头,笑问:“石头爷爷,我说得可好?”
“嗯,对一个小丫头来说,已经算很好了。”顾石头眯着眼,审视着顾思晓,“我倒是有点奇怪,是谁和你说的这些?”
难道,是哪家对头特意派来套他的手艺?
这念头才一生,顾石头立刻就摇了摇头。
这些年,他一直守在顾家老宅,除了顾家的人,怕是根本就没几人知道他了吧?更何况现在顾家已经败了,又怎么可能会有人专门来偷学手艺呢?
没察觉顾石头已经生疑,顾思晓垂下眼帘,低声道:“我很喜欢扇子的,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娘子,手执团扇半遮着脸的样子,很是好看。”
一半真一半假,小时候,她还曾指着仕女图笑问“怎么那些仕女图里的女子都要拿团团扇呢?”
“嗯,那是,因为咱们顾家的团扇太好看了,她们舍不得丢开啊!”
想起哥哥的玩笑话,顾思晓不由微微一笑。
这一笑,却是让顾石头立刻打消了刚才的疑惑。
或许,这丫头是真的单纯地喜欢扇子呢!
“好,既然你想学,那我就教你。可先说好,要是半途嫌辛苦不想学了,那我可就不认你这丫头了。”
“我不怕辛苦!”强压下狂喜之色,顾思晓转身倒了杯竹叶茶,郑重地捧到顾石头面前,“石头爷爷,不,师傅,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