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法
出了一脑门汗,李妈妈瞪着彩衣,只恨自己怎么就被吴妈妈迷了心窍带着彩衣过来的呢?是,这丫头是能卖个好价钱,可这眼看着就是得罪了顾家的当家娘子。Www.Pinwenba.Com 吧
眉毛一挑,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陪着笑道:“小的是觉得咱们顾家是书香门第,就是奴仆也该知书识礼才是,所以才特意挑上几个好孩子,娘子、大官人,这些丫头里,不只彩衣一个识字,还有这孩子。”
推了一把顾思晓,李妈妈白了她一眼,心道这孩子怎么这会儿就不机灵了呢!不知道自己说点好听的。
“这个画儿啊,不只会识字,还会算帐呢!说是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和父母失散了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娘子,您看,这孩子可是个能用的!”
正磕睡就有人送枕头,听到李妈妈的话,张氏算是舒了口气,“官人,我看着画儿这个丫头是个稳重的,还是让她去书房里侍候吧!”
眼一扫,瞥见站在地当中的那个丫头,顾永不禁皱眉,打从心里往外厌恶。
这丫头,头发黄,身子瘦,脸上黑,看起来就是个木呆呆的小丫头片子,哪及彩衣长得好看,水灵灵的,瞧人时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好像在勾人。
心里有些发痒,顾永板起脸沉声道:“这丫头太小了,去书房侍候只怕只会捣乱,还是彩衣就好了!”
看他那脸色,张氏就是心里乱跳,气得发晕,也没办法说出反对的话了。
“既然官人如此说,那就让彩衣去后书房侍候着。”咬牙说完,张氏又道:“书房里事多,我怕彩衣一个人忙不过来,这个画儿,也去书房里伺候着吧!”
意外惊喜,顾思晓心中狂喜,却不露声色,只是老老实实地躬身。彩衣却是喜形于色,一昧巧言,看似奉承了娘子又讨好了大官人,却不知道张氏笑脸背后早就暗藏恶意。
“嗯,那娘子这先忙着,我先去后书房看会儿书。”定下了彩衣,顾永还想着这就带了两个丫头去后书房了。
张氏睨着他,笑盈盈地道:“官人要看书,就去吧!嗯,这两个丫头刚进府,连卖身契都还没签呢,就先不去侍候官人了,官人也莫急,等调教几日,我就把他们送去后书房。”
被说破心事,顾永咳了两声,也觉得没脸,讪讪地说了两句话,自己一人出了门,也不知是真的去了后书房看书,还是另去了别的地方。
虽然张氏没明说,可看那神情都知道是不高兴了,选丫头的事儿自然是草草了事。
十几个半大孩子,最后留下的也不过八个,除了两个**岁的半大小子,是被太阳神领去了前院外,几个丫头都被春花领着出了正院。
顾思晓走时,还一直回头看李妈妈。心里记挂着卖身契的事儿,也不知卖身契的事儿李妈妈会怎么交代,心里忐忑,但一直到被送进了下人院里,也没见哪个来带她出顾家,想是顾家已经同意了她签活契的事儿。
往下人住的院子来的这一路上,春花一直盯着顾思晓,虽然感觉出来了,顾思晓却只当没察觉,脸上始终带着又是欢喜又是忐忑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个刚进了大户人家,对未来既有幻想又有些胆怯的小丫头,那个模样,和一直抿着嘴笑,高昂着头的彩衣全然不同。
“你们不知道,当时我一瞧见官人过来,就知道那是我的机会。大狗还想拉着我,我就和他说啊,他放我过去,到时候我就求着官人把他也留在顾家。”
彩衣说得得意,绿茵和小花听得都有些呆住,顾思晓呶了下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伸手扯了干巾,爬出澡盆,擦干净了身子转去屏风后拿了套干净的衣裳,麻利地穿上。
隐约的,听到彩衣还在吹嘘,她如何只用两行眼泪就扭转局面。可能她吹得太厉害了,一起来的丫头里终于有听不下去的了。
“你还好意思说,不是说帮大狗求情吗?那大狗现在在哪儿呢?还不是被带回去了!”喝斥彩衣的,是和大狗一个村里买来的小姑娘,叫阿珠,名字秀气,可却是大手大脚的,一看就是常下地做农活的乡下女孩。
彩衣自来就看不上像阿珠这样的,这会儿也不直接应她,只是从鼻子里哼了声,“大狗被带回去,是因为他放臭屁!可不是因为我,像他那样粗鄙的乡下人,怎么能留在顾家呢!”
听她说得大言不惭,阿珠更是生气,就连另一个叫婉柔的女孩也气得不轻,“要不是你跑出来闹那么一场,其他的人怎么会被带出去呢!我早就听说顾家这回要买十来个丫头呢!都是你害的。”
“别、别吵了。”
小花低声劝着,绿萝却是哼哼:“这都是命,谁让都没人彩衣这么会勾,”话说了一半,她虽然咽回了那个“搭”字,却到底还是道:“我说彩衣,其实吴妈妈应该把你卖去戏班子的,虽说那些唱花旦的都是男人,可你比他们演得好多了。”
“你放狗屁!”
彩衣也恼了起来,扑过来抓正从澡盆里起来的绿萝。手扶着澡盆边,绿萝还没站稳身子,被彩衣一撞,直接就跌在了地上。
疼得直叫,绿萝爬起身,就去打彩衣。
顾思晓一手提着腰带自屏风后转出来,看几个丫头闹起来,也只是冷眼瞧着,过了会儿,看连一向怯懦的小花都被卷了进去,挨了一耳光,才咳嗽了一声。
“都麻利着些吧!外头人还等着呢!”
她的话才说完,就听到外头传来叫声:“怎么还没洗好?臭蹄子们,不是被洗下来的蚤子咬死了吧?”
吓了一跳,几个正互相扯头发的丫头忙松了手,匆匆从澡盆里站起身,转去屏风后换衣裳。
“这什么啊?真是难看,不是粗使丫头穿的吧?我可是要侍候官人的。”
听着彩衣的抱怨,顾思晓摇了摇头,也不等几人,先推门出了浴室。
“都给我洗干净点!不搓一层皮,甭想着往主子跟前凑,要是有蚤子吓到主子,或是臭气熏了主子,都把你们一个个卖出去!”
顾思晓出门时,站在门口的胖妇人还在大声骂着,看到顾思晓,她挑了挑眉,叉在腰上的手却是没动,只是拿眼睛剜着顾思晓。
“真是,不知从哪个乡下地方找来的,这么瘦。”
顾思晓低头,看看不合身的衣裳,不禁也是皱眉。
这衣裳是大了些,可才进府分下来的衣裳不合身也是常有的,她回头自己改一下也就好了。
正想着,彩衣几个也从浴室里涌了出来,先还挤闹着,可被胖妇人一瞪眼,也就都老实了。
“我夫家姓顾,你们叫我顾大娘好了。”顾大娘哼哼两声,转来转去最后站在彩衣面前,“这个,就是那个会识字的?是长得挺漂亮的。”
彩衣一笑,福了下身,“顾大娘。”
顾大娘呵呵两声,“我呢,是管杂役、粗使女婢的!再一个,还管着这座下人院,凡是刚进顾家的丫头,那都得经过我的调教,才能送到主子那里侍候。我这个人,是大字不识一个,可是最看重的就是规矩。要是谁不规矩,我顾大娘可是。”
说着话,她转过身,一巴掌重重拍在彩衣的屁股上。
痛叫出声,彩衣跄踉着往外一扑,差点摔趴在地上。
咬着牙,她回头瞪着顾大娘,顾大娘却是呵呵一乐,“这个,还不是家法,要是请家法,用上藤条,可比这个疼多了。”
吓得脸色发白,彩衣也怕了,不敢再强辩,反倒强笑道:“顾大娘,我早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做过差的,规矩我都懂。”
“懂规矩怎么还被发卖出来了?!”顾大娘啐了一声,“谁知道你是犯了什么事儿才被卖出来的,我不管你以前学过什么规矩,搁我这,就得从头学,哼,要是不老实。”
虽然没说会怎样,可是看着顾大娘那笑,就是一向自傲的彩衣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几个丫头怕得不行,顾思晓也跟着发抖,可是目光却是越过顾大娘,不动声色地望向院门口。
站在外头的,是哪个?!
“不得欺骗背主;不得妄言挑拔;不得**;不得偷窃;不得。”顾大娘的声音一顿,抬手就是一扫帚抽在彩衣腿上,“教你规矩呢!往哪儿瞅着?!”
被抽得直跳,彩衣也恼了,“顾大娘,你怎么老是打我呢?我哪儿做昨不好了,这不一直跟着你念呢嘛!”
“为什么打你?就你这态度能不打你?”顾大娘冷哼一声,“就你这样不认真学规矩的,还想去主子跟前侍候,做梦吧!”
彩衣咬牙,压下怒火陪着笑道:“大娘,我知道错了,我会好好学的。”
“抛什么媚眼呢?这又没男人!像你这样的丫头,我见得多了,真以为长了一张好脸,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想得美。”
彩衣咬着唇,想要反驳,可眼角一转,见一起来的几个竟没一个像是会帮她出头的,不是低着头,就是一脸看热闹的神情,也只能压下火气,装可怜求道:“好大娘,我可没那个心思,咱们做奴婢的,也不过是想着怎么侍候好主子罢了,怎么会多想别的呢!”
“呸,装可怜也得看对象,就你这样的,老娘信你就有鬼了!”顾大娘大声呵斥着,听得几个小丫头都笑了起来。
顾思晓却是偏头又看了眼门口,刚才一闪而过的影子已经不见了,想是那偷窥的人已经走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可是顾思晓再三思量,也多少能猜得出那人到底是想干什么的。
像彩衣这样攀着男主人进府的丫头,别说是当家主母张氏,就是别的人也会对她又厌又恨。不说一进府就害死她,可下马威那是必不可少的,不见顾大娘这会儿一直在针对她嘛,反倒像她们这几个丫头倒算是逃过一劫似的。
说是新人进门第一要点就是要教会规矩,一溜六个丫头站在院子里,顶着大太阳大声念着规矩,谁要是错上半句或慢上半分,就一扫帚打在腿上。只不过,十次有五六次,这扫帚是落在彩衣身上的,哪管她是不是半句都没错呢!
眼瞅着快到中午了,顾大娘也没有让人休息的意思,就那么倒在躺椅上合着眼,竟似睡着了一样。
早餐只喝了点粥,一上午又慌又累,到这会儿,几个丫头都是肚里打鼓,脚都站不稳了。这倒也罢了,可人有三急,那个不去真是不中的。
并着双腿,绿萝瞪着彩衣,压低声音让她出头去唤顾大娘,“都是你,要不是你,顾大娘怎么会这么苛责咱们。”
“是她缺德,关我什么事?”彩衣也是气得不轻,可是心里头也知道顾大娘就是在针对她,虽然冲着绿萝瞪眼,到底还是没有多吵。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却听到院外有人声传来。
由远及近,听起来人还不少,不过片刻,就走近了,有人推开门来,抬头瞧见站在院当中的几人,就笑了起来。
“哟,这就是今天进府的小丫头们了。”
走进院子里来的,有人到中年的仆妇,也有不过十来岁的丫头,年岁不一,却大多生得粗手粗脚,身上穿的也是青色的粗布衣裳,倒和她们几个穿的差不太多。
粗粗一看,几人也猜得到这大些人是顾府的粗使下人。
彩衣呶了呶嘴,嘀咕:“居然让我和这些粗人住一个院。”
“你说什么呢?”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挑起眉瞪过来,见彩衣只是缩头不敢应声,就“呸”的一声啐了口浓痰。
“痛快着,都收拾收拾,荷花和桃花去取饭,一会还有活儿干呢!”妇人说完,转身瞧见眯着眼的顾大娘,声儿就放低了些,“记得把大娘的食盒也提回来。”
那头有人嘻嘻哈哈地应了,推门往浴室里头走,才推开门就火了,“哪个断了手的,用完了水居然都不收拾!”
头一扭,一干人都瞪向几个丫头,那妇人更是火大,“怎么着,觉得自己是要侍候主子的人,就想让咱们侍候着你们是吧?呸,别说你们还没去侍候主子呢,就是到了主子跟前,还不就是三等丫头,瞧瞧这一个个的,又丑又瘦巴。”
“你说谁丑?!”彩衣第一个不答应,她和那几个丑丫头可不是一路人!
“哟,你是不丑,不过就是贱!”妇人捂着嘴笑,上前一步,扯着彩衣用力一推,直接就把她推倒在浴室的青石板上。
刚才洗澡时打闹,溅得一地的水,彩衣仆在地上,坐了一屁股的水,就是夏日炎炎,也觉屁股上凉冰冰的。
“还有你们,都过来收拾,要是一会儿收拾不干净,可别怪老娘不客气。”
被妇人震慑到,几个丫头谁都不敢吱声,垂头顺目,顺从地进了浴室打扫屋子。
那头去取食盒的回来了,她们还没收拾干净。一直盯着她们的妇人也不盯着了,转过去细声细语的叫顾大娘。
也是奇了,刚才妇人吼那么大声,顾大娘都睡得香甜,可这会妇人轻声一叫,顾大娘就立刻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