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饺子一吃过,很快便到了初三。
这日萧紫衣做了件很不地道之事,她用药将百里墨迷倒,捆了扔在床上,叮嘱郭先等人留下看着,自己则易了容,带上魅杀,前往祭祀的神殿。
她知道百里墨醒后一定会怪她,会狂怒不已,但她不后悔这样做。他身上担着父母亲人的几十条命,担着洗刷禁宫那场杀戮,带来的暴虐,担着推翻大祁,重建天下江山的重任,她不能让他一起去冒这个险。
月都神殿,位于城正中心,看起来四四方方,并无奇特之处,但萧紫衣明白,里面定是机关重重,危机四伏。
神殿前面,搭起个高台,四角各放了巨大的火盆。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那火光跳跃闪动着粼粼的蓝光,在这般白昼里,竟是闪耀得几乎盖过日光,诡异地兀自舞蹈。高台正中,摆放个巨大的金丝檀木长案,上面两只错金螭兽香炉,袅袅熏香如烟如雾,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早有百姓纷纷而来,准备虔诚观赏祭祀,和看神殿一年一度的选拔。而萧紫衣和魅杀,也混迹其中。
几声长短不一的鸣号响起,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
祭祀台的一侧,一列人缓缓踏着红毯而来,衣色斑斓如春花,衣袂翻飞似彩云,款款若仙人下凡。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月国上下最尊贵的大祭司。今日她并未戴面纱,只垂着黑发,头上一顶金冠,坠有大小不一的各色宝石,一颗水蓝色晶石,自冠上垂下,覆在她的额前。她身上一袭玫瑰红蹙金长尾袍,随着步履摇曳,泻出威仪无限。
而跟在大祭司身后的,便是他们所要寻找的月清流。那妖魅的男人在这般隆重的日子里,依旧是漫不经心地披散着长发,只是换上了极为正式的青色华袍,窄口收袖,宽带束腰,上绣七彩祥云,那银色绣线,在阳光映照下,流光溢彩,越发衬出他红唇如花,媚眼如丝。能将这种清脆的颜色,传出张扬来,世上恐怕也唯有月清流一人。
只是不同于和他们在一起时,总带着的那抹淡然慵懒,却又亲和的神情,此时的月清流虽也在笑,那笑意仿佛未达了眼底,端是感受不出任何温度。
这一刻,萧紫衣似是明白了月清流为何要选择青色衣袍。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那双湖水般的蓝眸里,承载出的是未融的寒冰。
但见他面色如常,似乎身体还好,萧紫衣才微微放下心来。
就在萧紫衣打量月清流之时,月清流忽而转过头来,往这方向隔空一望。那一眼,水波中忽生了些许微澜。柔软、温和,不动声色,却又扬起惊涛骇浪。像是深海里吹起的风,低而柔。
萧紫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这面具是他留下的,可月清流也不该厉害到如此程度,能于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见她的存在。
心念一转间,月清流已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行去。
跟在月清流身后的,竟是一个让萧紫衣有些意外的人,逐心。她压低声音,向身旁魅杀询问,“这逐心是什么人?能在神殿祭祀上位列第三?”
“神殿除了掌权的月族,便是辅佐的欧阳一族,欧阳家世代参与神殿议事,地位仅在月族之下,欧阳逐心就是欧阳家这代单传的女儿。”魅杀说到这里顿了顿,轻看了萧紫衣一眼,才又补充道:“也是主子的未婚妻,可主子不喜欢她。”
“嗯。”
萧紫衣似根本没在听魅杀最后半句话的解释,只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欧阳家位高权重,也难怪大祭司想用月清流与欧阳逐心的婚姻,来稳住欧阳家。她不禁又想到离宫之中的祁桓,看来将自己的婚姻幸福牺牲于政治,是每个世家弟子,皆避免不了的命运。
但月清流并不是祁桓,萧紫衣觉得,月清流不喜欢做的事情,即使牺牲一切,他也会反抗到底。
几人在台上站定,祭祀便开始了。
其实在萧紫衣看来,所谓的月国神殿祭祀,也与各国皇帝祭天祭地,祈求五谷丰登并无区别,只是在月国,这事由神殿祭司来做罢了。
随着大祭司念念有词的祭语,幽蓝色的火焰跳动更甚,仿佛要冲破苍穹,直上云霄,将天地笼成了一片青芒。
所有人皆痴痴看着,终于在大祭司最后一个音方落时,齐齐跪倒,虔诚拜着。萧紫衣也跟着跪于人群中,只是心里思索着却是之后的神殿选拔之事。神殿比试,要怎样才能突破重重考验,出奇制胜?
祭祀仪式结束,神殿各人坐到了早已准备好的红木椅上,选拔即将拉开帷幕。
欧阳逐心上前一步,扬声宣布道:“神殿比试,与往年一样,第一轮以武筛选,第二轮大祭司亲自出题,皆通过者,一月后可进入神殿任职。要参与者依照男女,在两侧左右排开,抽签决定比武对手。”
围观的百姓,自动让开一块空地,让候选者上前。神殿在月国地位至高无上,能进入神殿做事,暂且不论待遇如何,本身就是一种尊荣,因此每年趋之若鹜者若干,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萧紫衣气定神闲地立在队列中,目光扫过参加者,形形色色,良莠不齐。
她再望向台上斜倚在椅子中的月清流,见他始终不发一言,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蓝眸深邃。最初那一眼之后,却并不再看向萧紫衣,仿佛什么都未曾察觉一般。
萧紫衣化名“紫影”,填了花名册,抽了签,然后便专注观赏着场中一幕幕比武。或激得不分伯仲,或强势得一边倾倒,然后,终分出胜负,强者为尊,总是这世上永恒不变的道理。
“紫影——”
台上人高声念出她名字,萧紫衣神色一凝,跃然到了场中,亭亭而立,衣衫黑发,如蝶般飘飞,使得易容后平凡的面目,流转出些许掩不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