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典事张了张嘴, 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前面,半天说不出话。他感觉左右耳仿若同时被两把尖刀插了进去,痛感贯穿了他整个脑袋,不能思考了,身体也麻木了。因像要死了一样, 嘴巴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
围观的众人见章典事这等出丑,碍于吏部侍郎在, 都用力忍笑, 反而让场面变得愈加安静,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氛围。
章典事感觉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充满嘲讽,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将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吏部侍郎杨斐栝见章典事没话说, 目光不善地扫过他,叫众人都散了。
章典事仍然尴尬地垂着脑袋,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便有考使凑上去,拉起章典事,厉声催促他快走。
章典事被半拖着去了。临离开的最后一步, 他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向晏良所在的方向。巧了,对方也在看自己。
晏良的眼神淡淡的,是面无表情的冷漠,却犹若猛虎,十分慑人。
章典事心一哆嗦, 牙齿打颤, 两条腿跟踩了棉花似得, 顿然跌倒。考使生怕他再惹事,干脆就拽着他的胳膊,硬拖着他离开。
杨斐栝转而笑着拍拍晏良的肩膀,夸赞他能干,“你刚入吏部,就能对官员考察至如此细微地步,真乃逸群之才,将来必有大造化。”
晏良忙道谢,举止不卑不亢。
杨斐栝见他不骄不躁,十分谦逊懂礼,越加赞赏晏良。官场上这般沉静如水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很多人就是不明白,为官最忌讳急功近利,一急就容易出纰漏,一出纰漏便从此和高升无缘了。
“对了,你们打算如何处置那厮?”
“降级,以观后效。”晏良初到吏部,许多人员关系还没有理清楚,谨慎为上,所以他选择保守回答。
杨斐栝笑着摇头,“还留什么,直接罢黜,这样的官员留着只会是朝廷的败类!王爷的命可不是闹着玩的,给不了机会。”
晏良点头,示意员外郎慕奇。慕奇忙拿起考绩册,用朱砂笔在章典事的名字上画了个大红叉。但这个结果,按规矩是要等年后才能公布。
章典事回去之后只能忐忑过年,心中难熬了。
黄昏放值的时候,吏部郎中史昀过来和晏良打招呼,“听说你今儿个头一次考绩就出了风头。怎么样,改日要不要请你史大哥喝口酒,庆祝一下?”
“自然好。”晏良对这位史昀印象很好,难道做人做官有像他这样尽职本分的,晏良自然愿意和他走进关系。
“够爽快!我可听说了,那广源楼是你开的,你既然真答应了,那我嘴上可不会留情。”
晏良没见史昀私下里说话这般有趣,禁不住笑道:“放心,你吃不穷我。”
“看来这广源楼是真的挣钱。”史昀笑哈哈目送晏良上车离开,自己则摩挲着下巴,皱眉认真琢磨着,要不要把私房拿出来也开一家酒楼?
史昀大概想得太入神,用嘴嘟囔了出来。
“你别做梦了,没戏。”乌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史昀身边,拍了他肩膀一下。
史昀吓了一跳,当即弹开,抱着胸距离乌敏远远地,“你怎么还没走?”
“你们吏部有趣儿,便留下来看戏喽。”乌敏满面春风,伸脖子望着晏良马车离去的方向。
史昀:“看什么?”
“自然是看人才,难不成看你这头猪。”乌敏狠狠白一眼史昀,得意洋洋背着手,高傲昂着头告辞了。
马车到宁国府时,吴秋茂从马车后头跳下来,放了踏脚。
他边扶着晏良下车,边道:“老爷,您上车后,史大人身边又现一个人。”
“什么衣着。”晏良偏头看他。
“紫色的官袍,具体什么花样看不太清。”
紫为三品以上官员所用,而今天吏部尚书和两位侍郎早已经放衙先走了,那留下来的就只可能是白天撞见的那位工部侍郎乌敏了。提到这个人,晏良便皱眉头。
傍晚吃了饭后,晏良便倚在罗汉榻上的素面青缎大靠背上瞧书。
贾珍手捧着一张礼单前来,请晏良过目。
“这是过年时给各处亲戚朋友准备的年礼礼单。”
晏良扫了两眼,“图个喜庆,互相送点年糕织锦等物便罢,像给王家、史家这些珍珠玛瑙的,都过重了,没必要。”
“可是咱们往年一直按照这份例送的,人家回赠咱们东西也多有贵重,太薄了未免丢脸。”
“今年我们便早点送,说明缘故,先叫他们清楚我们这边改了习惯。”
贾珍犹豫不已。
晏良抬眼,眸底有道凌厉。
贾珍不敢不从,就依照老爷的吩咐去办。另报备了今年府中过年的安排,虽不尽人满意,但晏良也不挑这些,叫贾珍大概办就成,只要大毛病不犯,那些小节都可以忽略。
又过了两日,荣国府那边传消息过来,说是长房和二房的住处已经正式互换了。贾母到底觉得对不起小儿子,多添置了许多私房给他们,听说一共价值万八千两银子。来年开春,还打算给他们重修院舍。贾母还体谅他们住得远请安多有不便,便打发儿媳王夫人在开春前不必时过去给她定省。
贾赦知道这事儿后,便觉得而贾母偏心,为这事儿唠唠叨叨到晏良跟前。
贾赦话停的时候,晏良已经看完半本书了。其实他到底说什么,晏良也没注意听,反正主旨就那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