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完,两个人各自为生。
宛云依旧需应付律师警局残局以及她的画廊,冯简自己的公司似乎碰上不大不小的麻烦,他惯来不肯透露,她也没有多问。
一切原样维持,除了两人继续在冯简这间公寓里住下去。
冯简在餐桌上读完报纸,将一整纸卷起来,拧着眉回头:“李宛云,早餐已经冷了!”
宛云从盥洗间走出,她看了眼桌面,说:“这布丁我记得昨日就过期?”
冯简沉默一会,然后慢吞吞地说:“你吃的这块还没有。”
宛云瞪他一眼,坐下来:“这算吃的什么东西呢?胡乱凑合而已,珍妈昨日送来的粥在哪里?”
“自己去热!”
“明天轮到我做早餐,你大概能吃些好的。”宛云随手翻着菜谱,“玫瑰果鸭和黄油花蛤好不好?看上去并不难做。”
听上去似乎很好吃。但冯简习惯性地嗤之以鼻。
“假如世界末日,粮尽弹绝,没人伺候,大小姐你如此挑剔,还能吃什么?”
她想了想:“过期的布丁?”
世界末日是每天的清晨。
冯简惯例地冷眼旁观宛云十指不沾春水的作风,然而他刺激她的手段有限,到最后不得不承担义务。宛云则同样见识冯简在电话里面色凝重说完几位数的项目,转头对菜市场老板更为凝重地说“最近你家番茄怎么那么贵了?”。
没有佣人,宛云从发饰到装扮朴素良多。而晨练时刻,冯简偶尔也会想念半山别墅外宽敞的环境。但比起他们暗自争执彼此的性格缺陷,有人对他们目前的生活状态表现出更为明显的意难平。
宛云推开门。
何泷的脸色因为看到女儿而亮了一下,再因冯简再落下去。
冯简视若无睹的走进来。
上菜的时候,何泷来回打量坐在另一方的宛云,开口道:“云云,今天你穿的衬衫很眼熟。”
宛云不以为意的再笑笑。
等了一会,何泷终于忍不住道:“总穿旧衫是为了节约?但这些些微小钱,小冯和你娘家又不是买不起。再说,你的形象好歹也是小冯的形象。”
冯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食物里抬头准备迎战。
何泷继续道:“若女人平日饮食都讲究,突然间降了标准。不然就是丈夫克扣,不然就是她已经怀孕了——“
话音刚落,一阵乱响。冯简抛下餐具站起来,脸煞白,皱眉看向身后——珍妈方才手颤了下,把整碗热汤洒在他的裤子上。
迎着冯简随后投来的视线,宛云的脸不由一红。
她顿了顿:“……并没有。”
冯简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随珍妈走出去。
富丽的房间只留下两个人,宛云终于责备道:“妈妈平日总针对冯简,我实在很难做人。以后……”
何泷却敲打桌面道:“云云,你意下如何?”
——向来野心勃勃的宛灵突然对外称病,警局通知二叔的事件下个月顺利解决,大伯和三姑正观望势力权衡点。就像整起风波的突起,此刻再就地解决,无声无息。何泷明智到没有追问细节,但除了一件事。
“云儿你什么时候回归李氏?”何泷殷殷道:“你身体不好,平素自然要避免工作操劳。然而你也知道,你现在做的决定……”
——欲言又止加期盼眼神,并不陌生。
冯简似乎最近也总用这般眼神打量自己。
他自己的公司突然出现一名神秘收购者,大肆从散户手中购买股份。与此同时,周愈那方似乎也正频频向冯简施压要权。兼管两个企业,冯简在突入起来的变故前,承受的压力不足而语。
这些都是冯简秘书告诉宛云,当事人终究没有开口对她开口讲半句。宛云感激他,然而也坐立不安。
今日回半山别墅,山脚下的玫瑰结出花蕾。不知是什么不安分的品种,花期如此漫长,一簇簇沿着栏杆攀爬出来,不放弃任何越轨的机会。
坐在对面的何泷则在宛云的沉默里彻底失去耐心。
二叔之前的风波让她兔死狐悲,越发预感墙倒众人推和孤立无援的下场。
何泷不打算再品尝贫穷的甜美滋味,打定主意把一切利益都亲自握在手中,偏偏核心人物总不肯配合。
何泷心下气恼,到底忍不住口出恶言,拍桌道:“你倒是和那没良心的臭小子如出一辙!只做自己认为理所当然之事!自私之极,不肯为他人作出半点牺牲!你也不想想,你和冯简商业联姻,原本各取所需,!如今太平盛世,你俩还能相安无事,以后若出了什么变故,你没有个孩子或资产什么傍身,怕是冯简的性格能毫不犹豫地抛开你这种奢侈品!”
她刻薄说:“等那时候,你就是一名被两个男人抛弃两次,名声败坏,被全城看笑话,人老珠黄孤独绝望而死的没落阔家小姐!”
宛云忍不住笑出来:“很早就没落了……另外,妈妈为什么总想让我回李氏?即便我重新掌权,并不一定能给妈妈比现在更多的好处。”
“可是我们能有更多的钱,”何泷坚持,“别的不说,云云你能比现在更有钱而有势力。再说,谁不希望自家家族更兴隆长久呢?”
宛云摊手:“我现在已经嫁人,冯简赚钱和我赚钱,有什么区别?”
何泷极其讽刺地叫了一声,再一拍桌面:“他?你的意思是让冯简为了你去赚钱?去兴旺咱们家?”
宛云扮了个鬼脸,耸了耸肩。
她说:“为什么不可以?”
和何泷的谈话到底作罢。
宛云上楼去找久未出现的冯简。
男人大概过于劳累,居然靠在沙发中睡着了,新裤搭在旁边。
宛云蹲下身,轻轻摸了下冯简的脸颊。
何泷对冯简的评价还在耳边回响。
世界也许一直分为两派。
经济学派认为,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能够明价出卖。假若不能,只因价格不高。而当价格达到某个临界点,卖方就会选择出手。社会学派认为,世界上总有些东西不能出售,任何价格都不足矣买下心安。
这场婚姻以利益为起点,想寻求感情寄托有些不切实际。然而冯简……大概有些不同。她说不上来,但莫名有些信心。
宛云从来不畏惧人生重新开始,只很怕十年前的噩梦会卷土重来:珍惜的人因为她所轻视的东西彻底决裂离她而去——
断指的疼痛。
宛云这番动作,显然惊扰对方辩友的好梦。
他一睁眼醒转,见是宛云正在骚扰,面色一沉不禁要发作。
宛云看着他:“下次我动作轻些。”
冯简皱眉:“就请别摸!”